倚天之锦落梨花第18部分阅读
倚天之锦落梨花 作者:肉书屋
奄奄之人,怎能相比?
花似锦不禁失笑,手指抚上小腹,抬眼嗔道:“只怕来不及了!”
尽君欢,彷徨间把春风度(二)
鸳鸯错,痴心枉付芳菲尽(五)
殷梨亭一时没回过神来,呆愣半晌,才道:“小锦,你是说……你已经……我……我要当爹了?”
花似锦挑眉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不要孩子吗?你若不要,我自己养!我这边带了他回万花谷去,以后,你再别想见到他,也甭来寻我!”
说罢便作势转身往回走,却谁知被殷梨亭一把抱起,原地直转圈。
“小锦,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花似锦被他突然地这一下唬了一跳,望着他开心得彷如孩童,竟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免好笑,嗔道:“殷梨亭,你快放我下来。这可是华山,若让外人瞧见,咱们……咱们……殷梨亭!你快停下来!我要被你转晕了!”
殷梨亭却是恍若未闻,兀自欢喜,口中仍是那句:“我要当爹了!”
花似锦无奈吼道:“殷梨亭!你再这般转下去会伤到孩子的!”
殷梨亭双手一顿,这才停将下来。
花似锦赌气不悦道:“有了孩子,你便只在乎他,不在乎我了?你方才不是还说不要孩子的吗?”
殷梨亭忽然又想起胡青羊的状况,颇为担心:“小锦,要不,咱们回去叫林大夫瞧瞧?”
花似锦哭笑不得:“你!我自己便是大夫。你就这般不相信我?”
殷梨亭面上忧色不减,花似锦无奈,细声宽慰道:“六哥!我和胡青羊怎会一样。我身子好得很,你不必担心。何况,你瞧着大嫂生了青书,比也好好儿的。”
殷梨亭听罢,这才放下心。
方至山道,便见鲜于通下得山来,彼此打了个照面。
鲜于通审视了二人一眼,依旧笑着道:“不知殷六侠和殷夫人下山为何?”
花似锦暗地里扯了扯殷梨亭,羞赧道:“六哥陪我下山尝尝素心斋的糕点!”
“可是我华山招待不周,倒叫二位亲自下山跑一趟!”
花似锦忙摇头道:“不是!华山的吃食很好!只是……只是……我,我怀了孩子,偏偏突然就想吃那糕点,六哥依着我,这才……”
鲜于通望着花似锦一时窘迫难言模样,自知失礼,心下虽仍有几分疑惑,却只得按下,拱手连声道喜。
便是对花似锦与殷梨亭有些许怀疑有如何,他并无证据,二人是华山请来的贵客,若有冲突,只怕会惊扰华山众人,若是闹到长辈面前,倒是与他更为不利。何况,殷梨亭乃是武当开派宗师张三丰的亲传弟子,此时与武当闹得不愉快,却是大大有碍他接任华山下任掌门之位。
双方只得礼貌客气地连连谈笑一阵,就此别过。
待回至客院,却见白垣早已在庭院之中等候多时,见了二人,却也不问二人行踪,打了招呼,欲言又止。
花似锦皱眉:“白师兄有话不妨直言!”
白垣思量好一会,才道:“殷夫人,白某在此想请殷夫人帮个忙!”
花似锦淡笑示意其先说。
白垣郑重抱拳道:“烦请殷夫人明日为家师诊脉之时,当着众人的面只说已寻到解救之法,师父不日便会苏醒!”
花似锦眼中微光一闪,好主意!这出引蛇出洞用得妙极!
下毒之人必然心中有鬼,做贼心虚,听得这番话,必会自乱阵脚,担心华山掌门醒来之后,事迹败露。心中仓惶,必有所动,不是下山潜逃,便一定会寻机再下一次手。
只要部属妥当,待得贼子露出马脚,自可将其擒获。
花似锦望着白垣,眼中不免多了几分赞赏。
白垣见花似锦久不作答,心中忐忑,毕竟是让其撒谎欺骗众人,他这般行为是和目的,若是花似锦问起来,他当如何回答?华山许多私事却是不便与外人道的。
花似锦心中明了,笑道:“这倒不必了!”
白垣愣然,以为花似锦不愿,不免轻轻皱起眉来。
谁知花似锦话锋一转,接着道:“我确实已经寻到法子,或许可解严掌门之毒。不过,需要两日时间,且便是解了,严掌门的身体已受损,不比从前,不可再劳心劳力,且需得好好静养一段时日。”
白垣本自以为师父怕是难以回转了,听得此话,正是喜出望外,连番感激道谢。
待得白垣离开,花似锦拿出胡青牛书写的解药方子,沉默不语。她将华山掌门的症状说给胡青牛与林枢问听,不过也是想与二人共商,且胡青牛与解毒一法之上,却是比她和林枢问高明许多。
竟不曾想,胡青牛听得这般症状,面色大变。原来这竟是胡青牛的妻子王难姑研制出的毒物。
殷梨亭皱眉道:“胡先生担心妹子不会武功,遭人算计,给了这毒药已供其防身。却没想到,竟被鲜于通哄骗了过去,不仅用在严掌门身上,还给他妹子也下了这毒。行这等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行为。只是,他为何要对自己恩师下手?”
花似锦撇撇嘴:“定是他想追求严青青而搏上位。严掌门此生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宝贝的紧,定会严加观察,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严掌门必定是发现了鲜于通什么,鲜于通这才先下手为强。只是,严掌门及时察觉,内力不错,这才能险些逃过这一劫。鲜于通一击不成,华山地界又不便再出手,才会造成如今这般形势。”
殷梨亭听花似锦分析的有理,连连点头,却是为那严青青和胡青羊不值。
花似锦也是义愤填膺:“白垣就比鲜于通强上许多,何况,我瞧着白垣对那严青青只怕也有几分意思。不过是不如鲜于通会做那假仁假义的面子功夫罢了。
只是,青羊姐姐就……幸亏胡先生不放心妹子来华山瞧瞧,寻到了枢问,不然,以枢问对毒物的了解,怕是也解不得这毒,青羊姐姐可救……只是,便是解了毒,又如何,青羊姐姐终究是……”
殷梨亭听了,也只得无奈叹息,揽过花似锦,道:“你现在可还犯困,可需要歇息!”
花似锦失笑:“不困了。方才在胡先生那里歪了好一会,如今精神倒还好。”
花似锦收了药方入怀,胡青牛身上的解药当初都用在了胡青羊的身上,成药是没有了,还好,有方子,她可照着方子抓。
“我去一趟华山药房!”
殷梨亭皱了皱眉,嘴角微翕,深知花似锦于医道上的态度与重视,劝说定然无效,又见她确实无甚大碍,只得叹了口气,尾随跟上。
方子上的要都属平常,并不难寻得,只是在分量与搭配上颇为诡异,并且熬药的先下后方甚为繁琐,一遍药倒是要分许多次,花似锦不放心,只得自己煎药。
殷梨亭一把夺过药罐:“我来吧。如何煎熬,你在一旁告诉我就好!”
殷梨亭说的坚定,丝毫不容拒绝,花似锦吐了吐舌头,只得应了。安逸地坐在一旁躺椅之上,捏着吃食一边吃着,一边将注意之处一一告知,吃完了便在椅上稍歪上一歪。
晃眼醒来,见着自己一边享受,殷梨亭却在一旁“水深火热”,颇有些过意不去,又有些心疼,不时起身为其擦拭额头汗水。
这般一副药煎好已至了黄昏。
将其喂给华山掌门喝了,又施了一回针,再探脉相,已不似那般骤变诡异。花似锦笑于众人道:“大家可放心了,这药效果甚好,看来再用上两三回,严掌门便可苏醒了!”
众人大喜过望,严青青一改之前对花似锦的不忿,上前拉了花似锦的手,连声道谢,欢喜的竟是眼泪都出来了。
花似锦也不与她计较,眼角余光微晃,只见鲜于通握着折扇的右手突地一紧,转而又立刻松开。
花似锦但笑不语,与众人又交待了一番状况,便与殷梨亭一道回了客院。
至得半夜,却是听闻一阵混乱人声,夹杂着兵器交接之音,嘈杂不堪。殷梨亭皱眉欲要起身,却被花似锦一把按住:“华山的私事,咱们还是不去的好!”
门派中出了鲜于通这般欺师灭祖,紊乱纲常之人,自是家丑,任谁都不愿被他人知晓,这点殷梨亭如何能不明白,只是担心那等噪音朝着花似锦休息,又皆害怕打到客院来,伤着花似锦罢了。
如今听得花似锦这般说,怕她也跟着担忧,也不再多言,又重新躺下,只道:“好!我不去!你睡吧!”
花似锦与迷迷糊糊间睡了,殷梨亭却一直惊醒着,以防突然状况。
索性,那番打斗不过一会便没了声响,直到天明再无动静。
之后两日,再没有见过鲜于通,花似锦与殷梨亭也不多问,一心只依着方子抓药熬药,按着华山掌门的情况略为加减。
白垣却是松了口气,不论花似锦与殷梨亭知不知道鲜于通的事情,这般态度也就是明着表示即便是知晓,此事也只会当不知,再不会说出去。
连服了两日汤药,华山掌门的脉相总算平和下来,只是仍不如以往强劲有力,人却是已经苏醒,并无大碍。
花似锦又留了几张调养方子细心嘱咐华山弟子,便和殷梨亭一道告辞。华山诸人极力挽留相谢。
只是,花似锦与殷梨亭如何不知,相谢是真,挽留却是假,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如今,华山出了这种事,掌门醒了自然是要禀告讨论解决之法,他们两个外人在此,却是诸多妨碍。
二人也不计较,连声推辞了,下得山来,直往胡青牛暂居茅舍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大略还有个一章的样子就完结了,不过,咳咳,不急,还有番外,番外啊!
鸳鸯错,痴心枉付芳菲尽(六)
手术比想象中还要困难,胡青羊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一场手术的时长,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花似锦与林枢问又是施针,又是用药,又让殷梨亭进来为其输了不少内力,这才勉强维持下去。
其实,按理说,胡青羊这般的状态下是不能剖腹生产的,只是,形势所逼,若不走这一步,只怕之后一尸两命,更为悲痛。
胡青牛在门外来来回回,半刻也安定不下来,心脏像是悬浮在大海之中,波涛翻滚,几度想要砸了房门闯入终被最后一分理智拉回,恍惚间听得一阵细微的婴儿啼哭之声,不知怎么的突然落了满脸冰凉。
花似锦捧着孩子,皱巴巴的一团,如猴子一般,因为不足月,发育不太好,哭声很弱。眉目细小,与鲜于通并不甚像,倒是与胡青羊有几分相似。
胡青牛颤颤巍巍地接过孩子。手中负荷一去,花似锦竟像失了重心一般,仰后而倒,幸得殷梨亭眼疾手快一把自后抱住。
林枢问吓了一跳,慌忙去拉花似锦,手指拂过手腕,微觉惊异,仔细一探,失了半晌的神,转头怒与殷梨亭道:“你怎么回事?小锦怀孕了,你不陪她好好在武当带着,四处乱跑什么?”
殷梨亭嘴角微翕,却是半句也驳不出来。
花似锦稍缓过来,心下不忍,忙解释道:“不关六哥的事!在武当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了。何况,白垣那般低姿态来请我就诊,我怎能不应!”
林枢问一噎,无话可说,却仍是不悦地瞪了殷梨亭一眼,转身与胡青牛一同照看孩子和胡青羊,不再理会二人。
花似锦颇觉委屈,撅了撅嘴,也不再说话。
殷梨亭忽然将她抱紧:“小锦,不如,不如,咱们还是不要孩子了……”
花似锦皱眉,心中叹息,她便知道,见了胡青羊手术的全程经过,殷梨亭如何会没有顾忌。
“六哥!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的。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这话,你可不能再说了。孩子小气得很,他听着会不高兴的。”
殷梨亭也知花似锦与胡青羊的状况不可相比,但心中仍是担忧。这是他的孩子,他如何舍得,只是,若要在孩子和花似锦之前选择……他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花似锦又三番保证,五番安慰,与他解释了许多此间之事,殷梨亭这才去了几分顾虑。
花似锦舒了口气,笑道:“六哥!孩子饿了!他想吃素心斋的糕点!”
殷梨亭莞尔一笑,哪里是孩子喜欢吃,分明是她自己嘴馋了。只是,花似锦从前并不怎么吃糕点这类甜食,这段日子倒是吃了不少,都说怀孕的女子口味会变,或许真的是腹中胎儿喜欢甜食也不一定。
殷梨亭百般嘱咐花似锦好生休息,胡青羊之事自有林枢问和胡青牛,也不必她再劳心,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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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蜷缩成一团,软软地躺在胡青羊的身边,熟睡着,不时歪歪嘴寻找吃食。看得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这么小的孩子,未曾出生便遭了这样的罪,这般羸弱的身子,不知是否能平安长大。胡青羊吸了吸鼻子,停了哭泣,想要撑起身子,抱一抱她,可是,却怎么也不能。
花似锦端了药碗进来,方巧看到这一幕,忙上前一步,将孩子放至她的怀里。
胡青羊勉力一笑,道:“殷夫人,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花似锦并不出言拒绝,胡青羊又道:“哥哥是男子,照顾这么个女娃娃自然有许多不到之处。我,我想请殷六侠和殷夫人……”
说到此处。不知是已然力竭,还是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可是,花似锦如何不知她未尽之意?胡青羊是想让她和殷梨亭代为照顾这个孩子,胡青牛一个男人,自然不通此道。花似锦既是女子,又是大夫,孩子羸弱,在她手里总能多几分希望。何况,殷梨亭是武当弟子,如此也算为孩子找了个大靠山。
“殷夫人,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看不到这孩子平安长大,看不到她成亲生子,看不到她……”
花似锦鼻子一酸,再听不下去,胡青羊的身体本已破败,经了这一场手术,保全了孩子,却用尽了自己最后的生命。这两日也不过是意志撑着,想多陪陪孩子。却是一直浑浑噩噩,半昏半迷,至得今日稍好一些,但众人怎会不知,不过是回光返照。
花似锦以指腹小心地戳了戳孩子的小脸,一边逗弄着,一边若无其事地道:“你可给孩子想好叫什么名字?”
没有拒绝,也便是答应了。胡青羊欣喜若狂,武当从没有女弟子,她本担心花似锦不会允,却谁知她竟这般爽快便答应了。
低头望了望怀中一无所知的孩子,胡青羊想了半晌,道:“便叫她莫愁吧!”
莫愁,莫愁。
花似锦笑了起来:“好!咱们便叫莫愁!”
天边晚霞将层林尽染,如同鲜血一点点氤氲开来。
胡青羊细拍着孩子,一下,一下,动作缓慢,轻柔,渐渐地一点点无力垂下……
花似锦敛眉抱起孩子,明知他看不到,却是看到了也不会懂,不会知晓,却还是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半月后,江湖传言,华山高徒鲜于通突患奇疾,一夜暴毙。
花似锦冷笑,暴毙不过是想将事情揭过,让华山面子上好看一些罢了,毕竟师门中出了这种人,华山掌门便是再如何愤怒也要顾忌几分华山的声誉和门面。
斜阳晚照。
胡青牛坐在胡青羊的坟前,一边喝着酒,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打听来的结果。
“妹子!鲜于通这贼子已经死了,你也可以瞑目了!”
只是,胡青羊已经听不到了,便是她仍还在,听到这样的话,大略也只会淡然一笑吧。鲜于通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对于她,已经随风散去,到得生命最后一刻,她所不舍的也不过是这个孩子。
花似锦将已睡着了的莫愁小心放至床上,轻轻皱起眉来。
不知是因为懂事,还是早产的缘故,这孩子甚少哭闹,倒让花似锦省了不少心。只是,孩子需要奶水,这几日,殷梨亭总是去林中寻那哺||乳|的动物,所得虽不多,却也够孩子食用。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山中虎豹凶猛,殷梨亭虽功夫不错,花似锦仍不免担心。若是能养两头母羊便好了。
花似锦思量着,出门打算寻了殷梨亭一起商议,忽而听得一阵悠扬箫声,曲调高远,正是那笑傲江湖中的主题曲——《沧海一声笑》。
花似锦循声望去,便见林枢问坐于屋顶之上,玉箫横在嘴边,修长指节轻轻抖动。本自潇洒的乐曲,却似是藏了几分荒凉与无奈。中间转折处数个音调或不全,或走音,却并不像是不记得曲调,而更似是长年这般吹着,已成习惯。
这般的转音,多么的熟悉,似曾相识。
花似锦微微皱了皱眉,提气一跃上了房顶。
忽觉身旁动静,林枢问的箫声嘎然而止,望着花似锦神色间颇有些不悦。
花似锦缩了缩脖子,打趣道:“可是怨我打断你的雅兴?”
林枢问皱眉叹气不语。
花似锦撇了撇嘴,笑着上前讨好:“我知道,我现在怀了孩子,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了。孩子是我自己的,我自然也很小心,只是,你和六哥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这屋顶才多高,便是你这只和我学了两天绣花架子,连武功都不能算得上会的人都能自如上下,更何况是我。
你放心,我很小心,知道轻重的。”
林枢问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花似锦也不再开口。彼此相挨坐着,静默不语。
过了半晌,林枢问才道:“小锦,此间事已了。我也该走了?”
花似锦一惊:“你要走?”
“自然要接着我的行医之旅,不可半途而废了。再说,这个世界……我既然已身在此间,总要去好好了解一番,如此才能彼此融合。”
望着林枢问坚定的淡笑,悠远的眼神,花似锦知再不可劝,叹道:“枢问!如果……如果你累了,便回来。至微馆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这是自然,我会时常回来看看。”
林枢问走了,走得十分潇洒,除了随身玉箫,几件换洗衣物与急救药箱,再无它物。
面对花似锦,她几度欲言又止,那些故事,那些话,她终是没有开口。
只是,便是不曾开口,花似锦又如何会全然不知?袖中的双手紧攒,望着黄昏下渐行渐远的那抹橙黄光影,花似锦敛下了眉。
她终于知道,林枢问为什么会问她对于前生还记得多少。她们前生究竟有何纠缠。
纠缠?说是纠缠,便是算不上的。
沧海一声笑。这是她少女时代最喜欢的曲子,一次换心之前,她惶恐不安,父亲便教她吹这首曲子,那时,她便经常在这几句转折之处常常出现错误。
医院最不缺的便是病人,花似锦最喜欢的便是串房,有时也去除心外的其他科室。将学来的曲子吹给他们听。
林枢问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林枢问并不叫林枢问,叫什么花似锦却是不记得了。
林枢问是除了父亲之外唯一一个不曾嘲笑她吹错了的人,并且还兴致勃勃的拉着她说要学,便是学错的也无所谓。
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个交集,花似锦早已忘了,可是,却在林枢问的心里埋下了种子。
花似锦终于想起记忆中那个已经面目模糊的青涩少年,知道了林枢问一直以来对这个世界的抗拒,对自身身体的无奈。
可是,花似锦却不知道……
那一年,父母离异,对于年幼的少年谁也不愿抚养,在人生最阴暗无助的时候,花似锦的笑靥与曲声成为了一丝温泉,就那么悄然的流进了少年的内心。
面对这样一个随时面临死亡,却还始终笑着来劝慰他的明媚少女,少年从最初的好奇,探索渐渐转入迷恋与心疼。
此后,少年坚守对少女的承诺,努力的活好每一天,努力的学医,只想有一天,或许会给予她一丝帮助。
只是,功成名就之后却再找不回当初的少女,偶然参加的医学下乡活动,竟让他再见到了她,虽然她已全然不记得他,可是,少年却依旧欣喜万分。
他与同事换了座,特意和她坐在一起,他想了许久,久别之后,应该怎么说出第一句话。可是,还未等他想好,却突入了变故,他看着她的整个身子飞出窗外,忙不迭去拉,却终是没能强得过那般大的力道,只能随着她一同在空中飘飞,然后坠落……
这段故事,林枢问永远不准备再说出口,花似锦便永远都不会再知晓。
天边晚霞很美,花似锦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点点晕红的霞光自指间悄然滑过。
前世的故事,前世的记忆,也将如同这霞光一般,逐渐消退,淡出花似锦如今的生命。
殷梨亭轻步走进,为花似锦披上外衣,花似锦回眸淡笑,执了殷梨亭的手,这一生,她将握着他的手一同走过。
是谁说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已完结,接下来,是番外了。
番外直接转到十年后,张翠山和殷素素带着张无忌回归中土。
番外二
流年逝,江湖风雨几时休
时光荏苒,弹指流年。
转眼间,又至一年暮春时节。微风拂暖,万物复苏,一派生机盎然,空气中不时浮动着几缕花草芳香,令人心旷神怡。
客栈内零散地坐着几桌客人,一边品着美食,一边谈笑美景,快意非常。
嗒嗒的马蹄响起,于客栈门外停驻。
“小二!好酒好菜的赶快上来!爷还要赶路呢!”
未曾进门,便已吆喝开来。客栈内平和的气氛被打破。众人好奇望去,却是两个汉子,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人士。一人执着长头鹿杖,一人手拿鹤头双笔。均是大约五十多岁年纪,却半分不显老态,那一声吆喝中气十足,脚下步伐极快,似一阵风过,转眼便进了店。
待走得近了,众人这才发现,那执鹿杖的汉子一侧腋下竟还携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男孩虽年岁不大,但面目轮廓却已渐渐挺立,浓眉俊目,眉宇间英气中又添了一份柔和。
鹿杖客粗鲁地反手一翻,一把将那孩子掷于椅上,按住其肩,似是怕他逃跑一般,呵道:“乖乖给我坐好了!”
那孩子明显吃痛,却不哭不闹,倔强地咬着唇,狠瞪着汉子。
鹿杖客也不在意,与同伴一起坐下叫唤吃食。
众人微微皱眉,连连摇头,可见这孩子必定不是二人家眷,不然怎会如此对待,只是,端看这二人行事做派,当是江湖上武艺不凡之人,怎是他们此等百姓得罪得起?也只得怜惜地多看孩子几眼,又匆忙将目光撇开。
二楼雅间,坐着一三十来岁的男子,玉带金冠,白衣束身,翘着二郎腿悠闲地一手端着茶杯,闭目闻了半晌,这才凑近嘴边,小口品尝;一手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
这份姿态,无聊造作到了极致,却也享受到了极致。
男子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女童,大约岁光景,眉似柳叶,眼如桃花。水汪汪的大眼珠轱辘直转,甚是可人;粉雕玉琢,像是花中芯蕊,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来,含在嘴里。
“两个大男人竟然这般欺负一个娃娃,好不知羞!”女童似是对楼下汉子的行为十分愤怒,愤愤不平。
男子听罢,并不抬眼,依旧那般品着茶,轻哼道:“你可别忘了,出来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闲人莫理,闲事莫管!”
女童撅嘴瞪着他甚是不服:“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你瞧人家多可怜?”
男子皱眉:可怜?世上可怜之人多了去了!况且……男子无奈了望了女童一眼,心下连连叹气。
当初怎么就被她一声声的甜言蜜语给哄得晕了头,带了她下山呢?就她这爱折腾的性子,整天不惹出些事来不肯罢休的小狐狸,怎么就信了她那轻飘飘的一句保证呢?瞧这一路上,管了多少闲事,端的是轰轰烈烈啊!
男子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岤,长叹道:“那两个老不死的,一看就知道是当世高手,我这点微末功夫,陪你玩玩几个恶霸元兵还行,要惹他们。我可救不了你!”
女童听得高手二字,眼前一亮,一脸好奇:“高手啊!有多高?比我爹爹师伯师叔都高吗?”
男子撇了撇嘴,嗤道:“坐井观天!”
女童不悦,立马来了脾气,将手中夹着吃食的筷子一丢,哼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当然知道!只是,我看他们便是不怎么样。就算打得过我爹爹师伯师叔也必定打不过我太师傅!何况,我爹说了,习武先习德。我妈也有说,若是那人人品不好,便是武功再好也自已经落了下乘。”
女童斜眼望着楼下两位汉子,不服道:“他们便是武艺高强又如何,也不一定便奈何得了我!”
男子心中一突,忙偏了偏身,堵住女童出路,满口哄道:“好好好!你爹爹师伯师叔当世无人能及,你太师傅天下第一,行了吧!我求求你了,小祖宗!你能不惹事了嘛!那两人当真惹不起。咱们别理了行吗?你要出个什么事,你可让我怎么活啊!”
男子一把扑到女童怀里,无赖般一阵乱蹭。
女童翻了翻白眼,满脸嫌恶地推开,无奈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别这样,我全身疙瘩!”
得了女童的话,男子一扫方才做派,返回原位,接着端着品茗。这真要让她下去了,出个什么事,她妈还不扒了他的皮?想及此,男子不由得背脊一寒,身子一抖,打了个激灵。
女童暗自抹汗,瞧这变脸的速度,时不时来上这么一出的,心下极是疑惑,妈和他一起长大,那十几二十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一楼大厅,鹤笔翁将碗筷推向男孩,怒道:“还不快吃!吃了还要赶路呢!莫要磨蹭!”
男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不理。
“爱吃不吃!”
鹤笔翁烦了,也不再理。
鹿杖客微微皱眉,这可是他们抓的人质,主人要他有大用的,却是饿死不得。遂拿了勺子舀了饭,一把抓过男孩硬往嘴里塞。
男孩双齿紧闭,却被野蛮撑开,挣扎间一半饭食掉落,却仍旧有一半吞入了腹中。齿间已隐隐被割出一点血丝,男孩却毫不示弱,眉头都不皱一下,不言不语。
鹿杖客欲要再强喂,一女童却蹬蹬地从楼上跑下来,后面跟着一魁梧大汉。
“小兔崽子,你别跑!投了我的银子还想跑!看爷爷我抓着你,怎么收拾你!”大汉撸着袖子,龇牙咧嘴,甚是凶残。
女童似是被唬住了,大骇,在厅中忙乱奔逃,慌不择路,一弯身溜进了鹿鹤二人的桌下。
背后大汉追的极近,知这两位惹不起,想要刹车已是来不及,眼见便要扑到鹿杖客的身上,谁知,鹿杖客大手一挥,不见掌风,可那魁梧大汉却已仰后而倒。
女童从桌下伸出一个脑袋,望着鹿杖客一笑:“叔叔,你真厉害!”说完怯怯的望了望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的大汉,忙抱紧了鹿杖客的腿,仰头求道:“叔叔,我没有拿他的银子,我真的没有拿他的银子,你救救我!救救我!”
鹿杖客不愿多事,可眼见女童楚楚可怜,泪眼汪汪的模样,不知怎地心突地一软,转身提了鹿杖欲要杀向那魁梧大汉,谁知方一提气便觉胸口一滞,身子软瘫下来,转头见对面的鹤笔翁竟也是如此,心下大惊,觉出不对劲,竟是中了那女童的计!心下大怒,方要抬腿踢向女童,可身下哪里还有女童的身影。
女童不知使了什么功法,早已从桌底溜出,拉了那受制的男孩:“快走!”
二人慌忙跑出客栈,也没有路向,只知狂奔,一口气跑出几里,初时还好,至得后来,许是多日受虐,身体疲惫,心神又紧绷的缘故,体力不济,男孩竟是跟不上女童的步伐。
女童皱眉,只得停了下来,回头见无人追来,这才放心,二人靠着大树,大口喘着气。
“救命大恩,没齿难忘!”
女童狡黠一笑:“先记着,来日报还与我!”
男孩微楞,往日间听父亲说,君子行义乃是应当,若旁人要报,只说区区小事不必了。如今这女孩子的话怎么……
不过也是,她本是女孩子,又不是君子。何况,父亲也有说,君子受人恩惠,便是点滴,也应涌泉相报。
男孩望着笑得满脸开花的女童,十分好奇,那般凶狠厉害的角色,眼前这个娇滴滴的比自己还小的女娃娃是怎么制服他们的?
女童猜出他心中所想,笑得更加欢快得意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道:“我用的这个!这是悲酥清风。千里飘香,不论你武功多高,都躲不过它!”
“真正的悲酥清风确实厉害,可是,你不要忘了,悲酥清风的配方已失,这只是仿制品而已!”另一女童从树后转出,插道。
男孩越发讶异,他与方才那女童一直在此处,怎地没发现树后竟还藏着个人?但观此人,瓜子脸,远山眉,丹凤眼,眼角上挑,年岁不大,倒有几分凌厉之姿。
先前的女童一见,心下咯噔,撒腿便想逃,手腕便已被抓住。
“玩够了,还不随我回去!”
女童撅嘴瞧着她,讪笑着磨蹭几下,甜腻地唤道:“师姐!”
那被唤作师姐的女童鼻尖冷哼:“叫的再甜也没用。你这般不声不响地下得山来,可知师父师娘有多担心?”
女童自知理亏,耷拉下脑袋,不再言语。
那师姐叹道:“这仿制的悲酥清风早没了那般神效,对内力深厚之人不仅需事先服下引子,还需近得其身才可。你虽命人在他们吃食之中放了引子,可这般以身犯险,实在不妥。
这悲酥清风开瓶便有香味,若叫人早些察觉了出来,你……”
“好了!师姐!你才九岁呢,又不是九十岁的老太太。我哪有那么不知死活?我早算好了引子服下的药时,只要悲酥清风一沾那二人衣身,立时便可见效。悲酥清风虽有香味,却清淡怡人,本是花香,厅中又摆了那么多花草,早已掩了悲酥清风的大半味道,非通晓此间之人,哪里闻得出来?
再说,我还故意制了出乱子,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了。”
“那你还跑什么?”
女童一噎,那二人武功那般高,便是中了毒,也还有几分余力,当然要跑了。可是,她怎能说?只得愣愣闭了嘴。
那师姐也不再多言,只仍旧抓了她的手腕,不让其逃脱,回头与男孩道:“你叫什么?”
“我叫张无忌!”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木有龙凤胎了。。。想来想去,还是……
好吧!我认罪了!
番外三
山间古道,四十余岁的男子赶着马车,不疾不徐,蹬蹬的马蹄合着轱辘的车轮声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马车内,殷素素斜躺着,眼神半眯,因心忧爱子张无忌,面色略有些憔悴,之前大病了一场,如今虽已好了大半,但到底无甚精神。
张翠山如何不知她心中所虑,那贼子乔装成普通元兵故意支开他们注意来掳走无忌,显见计划周详,早有预谋,可恨他竟是丝毫未曾察觉,轻易便中了计。
张翠山暗中握紧了双拳,不知如今无忌可好,可有受伤被虐,那掳走他的人究竟意欲何为?
心中虽百转千回,甚是担心,却不能在殷素素面前露出半分,不然,岂非叫她更添忧急?张翠山望了望殷素素,不过十来日的功夫,竟是瘦了一圈,心下心疼,待要劝慰,却忽听一阵嗒嗒马蹄疾驰,似有两匹马儿迎面而来。
“二哥!”
虽隔了十年不见,但昔日亲密无间,同榻而眠的兄弟的声音如何会听不出来?张翠山一喜,掀了帘子一瞧,果真便是殷梨亭与俞岱岩。
俞殷二人自也是大喜,殷梨亭一把抱住张翠山:“五哥!果真是你回来了!十年不见,可真是想煞小弟了!”
一别多年,得见同门兄弟,张翠山自也是热泪盈眶,又见俞岱岩好好儿地站在自己面前,全然不似当年走时模样,心中便更觉欢喜,几人絮叨半晌,张翠山这才猛然想起爱妻,拉了殷梨亭与俞岱岩来瞧殷素素。
张翠山于荒岛上娶亲生子,此事俞莲舟早已飞鸽传书告知武当,因而二人得见殷素素也不惊讶,殷梨亭更是欢喜直言:“正巧,五嫂也姓殷,以后不仅是我嫂子,还是我姐姐!”
殷素素打起精神与二人见礼,只是唤得俞岱岩一句“三哥”却是声若蚊蝇,眼神躲闪,并不敢直视。
俞岱岩听得这一声,不由一怔,愣愣地望了殷素素半晌。殷素素更觉心中难安,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殷梨亭疑惑,茫然推搡了一把俞岱岩:“三哥,你怎么了?”
俞岱岩好似这才回过神来,瞧了瞧张翠山,终是敛了眼中精光,转而笑道:“方才一时失神,五妹莫怪!”
张翠山等人仍是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对于俞岱岩和殷素素的异常也未曾察觉。
殷素素讶然,但看俞岱岩方才反应,对于当年之事,只怕已是知晓,便是不知,也该有所怀疑,怎地……只是,俞岱岩却已撇了开去,自与张翠山叙旧。
俞莲舟皱眉道:“六弟怎地也过来了?六妹如今身子多有不便,你端该好好在武当陪着才是!”
殷梨亭一笑:“玉阶已经上武当山了,又有魏紫在一旁照料着,何况,还有些时日,并不急。蕊儿不在,小锦心里不安,虽说莫愁和青书已经去寻了,可她到底还是不放心。”
俞莲舟失笑:“蕊儿这丫头精明的很,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里会让别人欺负了她去?再说,还有何飞看顾着,一路又多进驻的自家的客店,必是无碍的。”
这些他们如何不知,不过是父母爱子之心罢了。殷梨亭淡笑不答,转而道:“还记得当初与小锦说起五哥,小锦曾说,五哥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说不定还能有一番奇遇,待得回来之时,不仅娶了妻,连娃娃都有了呢!那时,我只当她是在宽慰与我,没成想,竟叫她说准了!”
说起娃娃,殷素素眉宇紧皱,张翠山面上也显了几分忧色,殷梨亭这才恍觉张无忌途中被贼子掳走,此时说起他,岂非戳人伤口?自知失言,一时竟尴尬无措起来。
“素素,你别太担心。待回武当见了师父,合着咱们全武当之力,难道还怕救不出无忌吗?”
俞岱岩应声附和:“五弟说的不错,五妹大可不必如此。”
这一声“五妹”叫的亲切顺溜,不见半点勉强,但叫殷素素心中更为愧疚,不自在的点头应了,仍在马车内休息。只是,心里一时想着张无忌,一时想着俞岱岩,片刻不得安稳。
五人重又启程。因要顾及殷素素,行速并不甚快,走了半日,才上得官道。
道旁茶肆炊烟袅袅。
殷梨亭勒了缰绳,道:“五嫂大病初愈,不宜太过劳累,咱们不妨休息一会!”
几人自无不应,停车下马,进得茶寮,尚未落座,便听得咚地一声,循声望去,竟是茶肆老汉之子搬了凳子取高柜上的茶叶,没成想,竟不甚跌落下来,柜上物品洒落,恰好砸在男童腿上,碎裂的瓷片割出几道血痕。
那男童不过十来岁,疼得大哭。老汉慌忙上前,想要将其抱起,却被殷梨亭一手拦住:“且先别动!”
老汉不明就里,殷梨亭仔细检查了一番,轻轻抬起伤脚尝试着几次内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