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风舞,情一诺第42部分阅读
忆风舞 情一诺 作者:yuwangwen
流,雪雾飘渺。
舞儿迟缓地迈开步子,小巧脚踩进积雪里,在她身后留下一个一个的脚印。
她的唇在雪雾中轻轻蠕动,却没人能听得到她在说什么。
绯色的衣裙在山风中扬起,猎猎飞舞,那抹娇小的身躯在漫天雪花中显得尤为凄楚,连轻盈的步伐都沉重似千斤铁石。
在场诸人被气氛感染地站在原地无法移动,忘记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溪孟安,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
溪孟安站在原地,长发披散,被风撩拨散飞在他的身体四周。他凝望着她逐渐走近,想起初见她时两人交手时她柔软的身躯,以及她时常挂在唇边的灿烂笑容和粉颊上的酒窝,身体无法抑制地发热。
刚看到她因圣忆风的落崖而扑到崖边发出的悲鸣,那一瞬间,他甚至会想,如果是他落崖,她会说怎样的反应。
只要看到她,他就好像吸了麻药一般无法自拔,那种感情是如同罂粟般的存在,只要一接触就会上瘾无法自拔。
溪孟安被自己的想法猛然一惊,他的眸子蓦地发亮,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人儿。
不!他不喜欢她!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现在他从小的复仇计划已经完成,他再也不需要她!
他不能被任何人影响情绪!他要除去魅门,重振日教!他要当成为武林第一!他不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庸君主,也不是为了女人可以放弃一切的傻瓜!他要成为霸主!他不要被任何人阻挡眼前的道路!
溪孟安看着已经站在他眼前的舞儿,那张娇俏的脸此刻布满泪痕,双眼哭得红肿,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然而看中他眼里,却分外揪心。
舞儿走到溪孟安的面前,缓缓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望着溪孟安,“杀了我。”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清醒过来,顿时阻止的言语大片飘来。
颜奇一惊,正要上前,舞儿蓦地回首,望着孤傲洁与颜奇,“你们若仍将师父当少主,就不要过来。”
孤傲洁凝视着舞儿,却并没有在舞儿脸上看到任何赴死的绝望,相反的,那双莹亮的眼睛,此刻浸染的是希望与决心。
孤傲洁伸手抓住颜奇,“不用过去。”同时她望着颜奇,语气悲凉,“少主已经不在,她若可以寻死我们谁也拦不住。”
颜奇本要开口,倏觉孤傲洁的手收紧,两人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站回原地,决定相信舞儿与孤傲洁。
舞儿转回头,木然地望着溪孟安,“杀了我。”
溪孟安的眼神变幻莫测,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是障碍,是障碍。。。。。。杀掉她,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既然如此,何不给她一个痛快,也给自己一个痛快?
心还在犹豫,等着自己能给下一个决定,给这个自己最初拿来当棋子的人一个结局。
是生?还是死?
不知道,他的脑子有些混乱,真的不知道。。。。。。
舞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溪孟安的眼神,师父说过,若要知道一个人想什么,就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最真实的情感,纵使一些人善于伪装,也逃不出自己的心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情感。
“杀了我,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她的语气平静,没有怒气也没有紧张,然而绯色水袖下的手却攥得更紧,指尖陷入手心柔嫩的肌肤。
她说要杀他。。。。。。
溪孟安蓦地,心一阵刺痛。他看着她为圣忆风而产生的悲痛,混乱地想要将她脸上的冷漠撕掉,换回以前的灿烂。
她让他杀了她!那他还在犹豫什么!
忽然,她平静眼睛里水雾凝聚,泪水逐渐汇聚,从眼角滴落下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一直滑落到圆润的下颌。
这样的眼泪,让人心生怜惜。。。。。。
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他就深刻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影响。
她留不得!
如果她是这么重要的存在,那势必会让他的心变得柔软,一定会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心念一动,他唇角勾出一抹露骨的杀气。
他表情的变化,引来周围整齐划一的倒吸声。
下一瞬间,他伸出袍袖中的五指,掐上她的颈项。舞儿的手攥得更紧,然而她的唇,却笑了,面容枯槁的脸上,居然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她的笑,让他心中一动,手指用力,心中交织着苦于涩,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脑中不断地命令自己杀了她,这样一来,自己就再无弱点,然而手下的动作却迟缓的像是在拖延时间。
“杀了我啊。。。。。。咳咳。。。。。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溪孟安在心中呐喊,终于,在她的笑容下,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凶残在眸子中闪耀,他的手上加重力量,看着那白皙的脖颈上出现红色的指印,视线上移,看到她的脸涨的通红,心中被别样的东西填满,手蓦地松了一分。
她感到他手劲的变化,“呵呵,你也会手软?”
她的笑,看在他眼里分外刺眼,讽刺的音调让他的心更乱了,“闭嘴!”
雪花在他眼前飘飞,却不及他此刻纷乱的心一分。
看着她逐渐涣散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混乱的心绪如何发泄,手指挣扎起来,变为抚摸着她的白皙却发红的颈项。
他的眸子从混乱的神色转为明亮,“我为什么要杀你?杀了你,岂不是更合你意?我要看着你为他痛苦,生不如死。”他为自己寻找了一个不杀她的借口,心中豁然明朗,原来,他不是不舍得,只是不想她如此痛快的死去,圣忆风死了,他要让圣忆风爱的人生不如死!
蓦地,在众人紧张急促的呼吸中,松开手。
舞儿被一种外力推开,踉跄的退后几步,捂着脖颈,不断地喘咳。
溪孟安望着她,眸子中闪烁着异样的情感,而后在众人惊讶的眼神缓缓从舞儿身边走过,“我等着你来报仇。”
舞儿垂首,用手抚摸着自己发红的脖颈,在溪孟安离开后,她蓦地闭眼,唇角终于逸出一口气,双肩也松懈下来。
他没杀她。。。。。。
方才一直紧绷的心此刻狂速地跳起来,想着他方才在杀她时看她的眼神,舞儿蓦地笑了,笑得悲凉而嘲讽。
师父果然说对了。。。。。。
师父总是对的,可是、可是他怎么能骗她。。。。。。他说他会不伤一根头发的回来。。。。。。
大骗子!大骗子!
小手抓紧胸前的衣襟,狠狠地收起,似乎再用大一些的力气,就能抑制住胸口不断传向全身痉挛之痛。
风吹,雪飘,戏散了。。。。。。
舞儿依旧立于原地,雪花在她身上覆了厚厚的一层,她却宛如雪人般一动不动。
孤傲洁终于看不过去,走上前,环上她僵硬的肩将她搂进怀里,“你刚才太冒险了。”
冒险?她轻笑一声,现在的她,连死都不怕,还会觉得什么是冒险。
她没有给自己过多的悲伤时间,走到颜奇身边,“颜大哥,把魅门的人都召集来,我要下去找师父。”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崖边望去,那深渊白茫茫的一片,崖下的险恶无人能知,这样的地方,掉下去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性。
然而,却没人敢打破这个悲伤的姑娘最后的希望。
颜奇应了声,放出信号。
同时,周围的众人也都纷纷上前,觉得下崖去帮她找圣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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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下静悄悄的没有丝毫风声,却寂静阴冷的让人绝望。
比崖上稍稍单薄的雾气中,能看到周围枯枝中遍布断壁和尖锐的断石,孤傲洁和颜奇看到周围的情况,心顿时沉了下去。周围帮助寻找的众人,也有人压低声音说着不可能有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到这里还存活,更何况圣忆风失去了内力。
两人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朝前面卖力地拨开树丛寻找的人望去,紧紧地蹙起了眉。
孤傲洁走上前,伸出手想要阻止舞儿继续,但又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将手缩了回去,在周围寻找起来。
舞儿在乱石和枯枝间不断地游走,一双冻得冰凉的小手木然地在拨着周围树枝,从这一端走到另一端。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感受不到崖下阴冷的风气,也看不到被枯枝刮破不断流着血的小手。
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要找到师父。
无论师父是死还是活,她都要找到!
天色渐渐暗下,本就冰天雪地的断情崖气温骤降,崖下更是寒冷难耐。
周围的人渐渐地,都放弃了希望,加上气温已经降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众人开始互相游说,觉得离开这里。
孤傲洁看到众人蜷缩着身子,冷得打颤,走上前对空幻大师道,“大师,这里越来越冷,你们是上去吧,魅门的人手已经足够了。”
空幻大师环顾四周,又看了看依旧奋力弯腰找人的舞儿,叹了声,“告诉那位姑娘,节哀啊。”
孤傲洁的眼睛一红,轻嗯了声。
除去魅门的人,其他人纷纷离去。天色愈来愈暗,气温愈来愈低。崖下一片漆黑中亮着无数的火把,在黑暗中摇摇曳曳。
舞儿不知疲倦地在乱石间上上下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崖下一片的地方都被她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破损的衣角她都没有看到。
她坐在落满雪花的冰石上,无神的眼望着四周摇动的火把。
世界悄然无声,陷入一片黑暗,仿佛因惊恐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回想着他在她眼前落崖的那一瞬间,衣袂飘飞,雪花在他周身旋飞,纵使身子在空中,也依旧不减他绝美的风采,看起来如梦似幻。
那一刹那,她的胸口空荡荡的,仿佛心也随着他一起跌下了山崖,碎成了没有知觉的千万片。
怎么会。。。。。。师父那样神仙般的人,怎么会就这样落崖。。。。。。
她不信!她不信!
找不到尸体,她就不信师父真的已经死了!
舞儿用寂静如死的声音色慢慢地道,“我不信。。。。。我不信。。。。。他说过会陪我,他不会骗我的。。。。。”
自言自语着,她蓦地跳起来,朝另一片她还没有寻找的地方飞奔而去。
颜奇看着舞儿,眼底有着深深的沉痛,“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
孤傲洁低咒一声,再也看不下去舞儿的自残,朝舞儿飞身而去,一把将她转过来,“够了!你就是翻遍整座崖,少主也不会死而复生的!”
舞儿空洞的眼神在孤傲洁的脸上聚焦,她蓦地跳起来,朝孤傲洁大喊,“你住口!住口!师父没死!师父不会死!不会死的!”
倏地,颜奇在身后点了舞儿的|岤道,几近疯狂的人儿终于安静了下来,空荡而阴冷的崖下也重回死寂。
颜奇抱起舞儿,与孤傲洁对望了一眼,“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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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轻风拂过红烛,室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溪孟安立于窗前,忽而,他转身背对窗外月光,月光在他身后氤氲成一圈光环,然而他的脸庞却笼在黑暗之中,只有深不见底的一对眼瞳,漆黑如墨,深邃如潭。
再一次,他告诉自己要冷静!
蓦地,闭上眼,将她的笑、她的泪从脑中驱逐。
三更到,更鼓的声音突破重重围墙,传入溪孟安的耳中。
准时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迈入房间,“主子。”
“你回来了。”溪孟安抬眸,看着走进的人,“尹蓉还在尘家庄?”
“嗯。”无论怎么说,尹蓉都不同他回来,说是要留在尘家庄解决一些事情,一张脸涨的通红。
“莹呢?”既然问题都已解决,也到了恢复真实身份的时候。
尹昭顿了顿,“在尘家庄。”
明眸瞬间射出一道寒芒,“她倒是喜欢上那地方了?”
“今天夜里,绝舞姑娘被颜奇抱回后,就一直高烧不醒,莹姑娘说她要留下照顾绝舞姑娘最后一晚。”尹昭心里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溪孟安,他们认识的那个莹应该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除了主子谁都不认,最终却对绝舞产生了同情。
提及舞儿昏迷,溪孟安心里一阵混乱,他烦闷地挥挥手,“要留就留,让她明天回来先到我这来。”
“是。”
“尘家庄情况怎么样?”不是他多心,而是圣忆风确实诡秘多端,难保他不是诈死,然后在背后捅他一刀。
尹昭垂眸,“只能说是一片混乱。圣忆风的师父也到了尘家庄,说是要找主子报仇,尘无影也发誓定要主子陪葬。”他也是在一片混乱中才能被莹救出,逃了回来。
听到有人要找他报仇,溪孟安不怒反笑。
轻笑中带着张狂的味道在黑暗的屋内回荡,溪孟安轻轻一扬手,烛火缓缓燃起,“去找日教曾经的前辈,我要重振日教。”看来七月份不是诈死,不然舞儿今天也不会有那般绝望的表情。
“是。”
第二百四十章
转眼间,离圣忆风落崖的日子已有三日。
气候依旧温润,尘家庄内仍是绿树如荫,整座园子表面的宁静平和之下,无处不漂浮着悲伤的因子,连吸入的空气都让人心酸的想要流泪。
晌午的阳光静谧的安然,整座园子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斑驳的树影下,舞儿合着眸子,半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身上搭了一件羊毛毡子,盖在她的腿上,似乎是睡着了。
一个黑色的人影轻而无声地走过去,将手中的一小瓶药放在舞儿身旁的草地上,垂眸看着合眼的舞儿,细细打量她的睡颜,纤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整张脸比以前几乎瘦了一圈多,圆润的下颌变得削尖,几乎一只手就能盖住她整张小脸。
看似还在沉睡中的人儿倏地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眼睛上方看她的人,慢慢扶起身,靠在身后的树上,冷冷道:“你还有脸来?”
已被识破身份的影儿,换下了之前舞儿为她准备的甜美可人的衣裙,换上一身黑色的劲装,原本可爱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与表情,大而圆的瞳眸微垂着,凝视着舞儿,“我真名叫莹。”
舞儿冰凉的手,撑住身子从地上站起,冷嘲道,“你叫什么名字,关我什么事。现在立即从我眼前滚开!”
莹的视线移到药瓶上,又看看舞儿雪白脖颈上仍旧没有消下的淤红,“那是主子让我给你的药。”
舞儿随着莹的视线看到那个药瓶,俯下身拿起,“你主子?溪孟安?”舞儿咬着牙,在念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几乎快要将牙齿咬碎,她的声音益加冰冷,“在背后捅我一刀,,然后又来说对不起?”
“滚。”杏眸轻抬,宛如万年寒冰般看着眼前曾经被她救回的人,看着对方的额头上渐渐地渗出血。
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冰冷的似乎渐渐柔和,蠕动唇角想要说什么,却又听舞儿冷笑道,“还站在这做什么?等着我给你上药?还是跟你主子一样想用苦肉计让我同情?”
莹的黑眸一闪,慢慢退后一步,“记得上药。”她深深地看了眼舞儿,神色复杂,而后飞身离开。
午后的风渐起,舞儿冷漠的神色未变,冷冷地注视着那抹黑影离开的方向,过了半晌,忽而微微一笑。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圆润的脸蛋变得尖削,而显得成熟了几分。她光着足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慢慢地朝屋内走去,黑色如瀑长发宛如丝绸,光滑透亮,未梳一髻,倾泻在肩头,白色的中衣在风中被吹得紧贴住她小巧的曲线,身子单薄得似被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的眼睛直直盯着屋门,一步步走过去,没有看周围任何一个能引起她回忆的草木,当她走回屋里,看到那张他在无数个夜里拥着他入睡的床,黑眸中瞬间涌出泪花,然而只是一瞬,她的手紧紧掐住门楞,强迫自己将深沉的情感暂时藏入心中。
尘无影走进沁园后就看到舞儿失神地从园中走回屋子,不放心地紧紧盯着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想起那夜回来后的情形,到现在他都会打冷颤。
在那孱弱的肩膀停止颤抖之后,尘无影终于走上前,轻轻唤了声,“舞儿。”
舞儿回眸,看着尘无影,“还是没高大哥的消息?”
“嗯。”自圣忆风落崖后,连高轩叶也失去了消息,那日高轩叶是与浅幽寒和冷沉香一同下山,但甚至冷沉香都不知高轩叶究竟去了哪。
舞儿的眼神越过尘无影,似乎望回远远的从前,她的眼神极富深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忽而,她对尘无影道,“我要去追忆园。”
尘无影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决定,但他还是皱了皱眉,“这不是个理智的决定。”
舞儿走到桌前,倒下一杯茶,润着自己干燥的唇,她抬起盈盈水眸,目光黯了下去,“你以为我真的会拿鸡蛋碰石头?”
在尘无影不解的目光中,舞儿站起身,在尘无影面前转了一圈,“我看起来怎么样?”
不问还好,这一问,尘无影的眸光沉了下去,“。。。。。。糟透了。”
听此话,舞儿反倒笑了,笑得很寂寞,很温柔,很忧伤,像春天落满地的樱花。
舞儿双手背后,踮着脚尖,更加小巧的脸微扬,朝尘无影凑去,在这一瞬间,尘无影一阵失神,仿若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天,她就是这样踮起脚尖朝他凑来,那个时候她宛如向阳的葵花,灿烂明丽,笑颜如花,然而现在,却苍白的让人心疼。
她勾起唇,忽而笑起来,“越糟越好。”
尘无影怕她做傻事,一心寻死,“你要干什么?”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她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神态寂寞而疲倦,“师父在的时候,我让他操心,他现在不在了,我更不能让他操心。”
她的话,让尘无影松了一口气,庆幸她没有钻牛角尖。
“我看起来越苍白,越虚弱,去追忆园成功的几率就越大。”她抬眸,一阵恍惚,不过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她定了定神,一字字道:“我要为师父报仇,这件事我要自己做,你们谁都不许插手。”
“你!我才说你想开,你怎么又这么倔强!报仇的事我们会做,不需要你出面!”
“师父在的时候,我就没为他做过什么。”她的泪忽而滴落出来,滚在她的手背上,烫得灼人,“这件事,一定要我做。”
“你斗不过他。”尘无影直击要害,想要彻底杜绝她的想法。
她抬眸,眼里尽是奇怪的神色,慢慢道:“相信我一次,只有我能做到。”
尘无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分开扶住她肩头的手,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你先休息,这件事以后再说。”
她看着尘无影离开的背影,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我真的可以做到。。。。。。为什么你们不信呢。。。。。我真的可以做到的。。。。。。我一定会为师父报仇。。。。。。”
“师父,你等着舞儿,舞儿很快就会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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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漠轻寒,烟雨如织。这是一个容易令人回忆和忧伤的天气。
溪孟安立于莲花池中心的石亭上,负手而立,看着满川烟雨,细细的雨丝在轻轻的、淡淡的雨雾中穿梭,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在池上绽放。
整座园子,整个莲花池笼在迷雾中,苍茫的看不见轮廓的天际,远处的亭台楼阁只能隐隐地看到昏暗的影子。
他的身体倾出亭台,让雨雾拍打着他的脸,光滑柔腻,温柔得不似那个心机重重骗过所有人的溪孟安。
他的眼睛望着远方,似是等待着什么,终于在一抹淡淡的红在雨雾中逐渐清晰时,他的瞳眸变得明亮起来。
舞儿飞身至石亭之中,大概犹豫虚弱的身子,伸手并不如从前灵敏,落脚时有些微微的踉跄。
她抬眸,看着那双假意温柔的眼睛,双眼冷冷地泛出寒光,虽然她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楚楚可怜,然而眼神中却看不出任何柔弱无依,更多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今天,我要为师父报仇。”话音刚落,她迅速拔出腰间的凤剑,持着利刃狠狠地朝溪孟安刺去,但是被溪孟安只是轻轻一旋脚,就躲了过去。
溪孟安处处让着她,直到她的脚步虚浮无力,他才一掌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怀里。
他垂眸望着怀里苍白的脸,潋滟的眸子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你当真那么爱他?爱到来找死以求解脱?”
她垂首蓦地咬住溪孟安的手腕,皓齿陷入他柔嫩的肌肤,鲜红的血立即渗出,直到尝出口中的腥甜味,她才松开牙齿,抬眸望着他,“我不是来求死,是来报仇。”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大笑起来,而后视线落在她的唇上,有些苍白的唇因沾染上他的血迹而显得诡异而诱惑。
纵使手背血流不止,他还是没有松开她,注视着她唇的双眸逐渐变得火热,想起那日在山洞中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根本无法满足他的欲望。
他的手想要摸上她的唇,却被她狠狠打开,同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然而力道过大,反倒将自己撞上身后的石桌上,闷哼地蹙起眉。
“连站都站不稳,还想要报仇?”溪孟安闲适地朝身后靠去,将后背抵在亭柱上,随即笑了,“我记得初次与你交手,你的武功相当不错,若想报仇,还是养好身子再来,我奉陪。”
她轻哼一声,“不用以后,就今天。”
说着,她握紧手中的短剑,再次朝他刺去,然而溪孟安招招忍让她,她甚至根本无法触及到他。眸底的诡异之色一闪而过,银光一掠,短剑入鞘,她改为以掌相击,数招之间,两道身影如急电快闪,转眼间已经飞掠过了不远处的假山上。
舞儿身后长发已乱,面色泛红,不住地喘气,身子越来越虚弱。溪孟安看得出,以舞儿现在的状态,就是再多十个这样的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溪孟安处处让着她不反攻之际,舞儿忽而娇斥一声,一掌朝溪孟安的命门劈去,溪孟安没料到情势的变化,微微一惊,反射性地击出双掌朝舞儿击来的掌袭去。
双掌相击,舞儿被强大的内力弹开,脚踩在坑坑洼洼的假山上,身子不稳地朝后退去,溪孟安急忙收掌,然后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拉舞儿的手,眼睁睁地看着那宛如脱线风筝般的柔弱身躯朝假山间摔去,发出骨头撞击硬物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渐渐陷入昏迷中的舞儿,在溪孟安视线不及的地方,缓缓勾起唇角。这种天气果然最易触动人的情感,她等了几天,才等到这样的天气,呵,还真是管用。。。。。。
雪白的身影如狂风掠至舞儿身边,拦腰轻手轻脚地将昏迷的人儿抱入怀中,落于平坦的草地上。
他望着她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的身躯,以及额头上不断流出的鲜血,心底的不安再次动荡起来,掀起波浪,一波强过一波,比那日手指掐上她脖颈时更加磅礴。。。。。。
“舞儿?舞儿?‘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试图将她唤醒,“醒来!醒来!你不是要报仇么?你给我醒来!”
“主子。”
“去叫大夫来!快!”吩咐过身后的尹昭,溪孟安抱起舞儿朝屋内飞掠而去,如风般在身后的雨雾中扬起了一片落叶与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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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难受,脑袋好胀,胸口好痛,好像胸腔都被水溢满,阻断了新鲜空气进驻,使得她无法呼吸,胸口像是要被水撑破。。。。。。
她看到他如落雁般朝崖下坠去,她飞奔了过去,伸出手却连他的衣角都触及不到。。。。。。
一股冰凉的触感落在她疼痛的额际,拨开她因梦魇而汗湿的发丝,动作虽然温柔,却不是她眷恋的熟悉。
鼻头一酸,泪,再一次沿着脸颊滑落。
“她怎么还没醒?已经两天了。”
这是。。。。。。溪孟安的声音?她真的留在追忆园了?在丝被下紧紧拽着被单的手,在这一刻松懈下来。
“很快会醒,这位姑娘身子实在太虚弱,所以才会沉睡了两天,剩下的情况要等她醒来才能断定。”
这沙哑的声音,大概是大夫吧。
“还会有什么情况?”低沉的嗓音扬起,有着明显的不悦。
舞儿强撑起眼眸,眨了又眨,目光才能直勾勾地望着上方,脑袋疼得使她不自觉的捂住头。下一瞬间,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你醒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她甚至过于恍惚,竟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超过她意料的关心,与看到她醒过来的放松。
溪孟安的手指冰凉,没有她喜欢的温热,她心里想要躲开,却没有动,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溪孟安。
她的眼神,让溪孟安一头雾水,“你没事吧?”他想让自己的语气更加冷漠一些,但是看着她无辜的大眼睛,他不自觉地温柔了很多。
她伸出丝被下的双手,紧紧地揪住被沿,又向上拉了一寸,像乌龟将脑袋缩进被里一寸,十指紧紧揪着,头颅压得好低好低,只有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望着溪孟安,眼中尽是好奇。
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溪孟安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她却朝床里缩了过去,大大的眼睛看看溪孟安,又不时抬眸偷觑溪孟安身后的大夫。
溪孟安蹙眉,转首对身后的大夫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至于撞到脑袋就不会说话吧?”
“这。。。。。。”老大夫望向舞儿,有些不确定。
就在这时,舞儿这样抿抿略微干燥的唇,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下唇,望着溪孟安启唇诺诺道,偏起圆圆的脑袋,“你。。。。。。你是谁?”
她的话,让溪孟安当场怔住,手指变得僵硬,“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上前一步,看到舞儿的症状,这才肯定地指着自己的头,“她因头部受到撞击,导致这里受到重创,可能不但影响她的记忆,还会影响言行,动作等等。”
听完大夫的话,溪孟安好看的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倏地起身,转身攫住大夫的衣领,“你再给我说一遍!她失忆?!”她怎么能失忆!她会忘了跟他有关的一切!
“她。。。。。。”
大夫还没说完,两人耳边突地传来一阵哭声,两人转首望去,之前方才还窝在被子里的人,此刻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嚎啕大哭。
溪孟安一怔,松开手。
舞儿抱着被子,盘腿坐在那里,憋着小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怎么了?”溪孟安朝床边走去。
“。。。。不知道。”大夫也被这突来的转变震住,不过还是庆幸自己脱线,急忙退后几步,远离炸弹。
溪孟安朝舞儿伸过手去,舞儿却拿起软枕不住地朝溪孟安拍打,“走开!走开!你是坏人!是坏人!”
失忆了居然还对他是坏人念念不忘,这一刻,溪孟安居然有想笑的冲动,“我不是坏人。”
“你是!你就是!你刚才打那个老爷爷,好凶!你是坏人!”他的解释,并未得到她的信任,她还是不住地拍打他。
第二百四十一章
枕头的硬角砸在溪孟安的脸上,让他忍不住一把拽住她两个不断挥舞的小胳膊,怒吼了一声,“住手!”
舞儿被一声大吼震住,还留着眼泪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溪孟安愠怒的面容,小嘴瘪住,不挣扎不扭动,只是用无辜的模样看着他,像极了受委屈时忍气吞声的小猫。
她的模样让溪孟安心里陡升一种欺负弱小的罪恶感,他挫败地轻叹一声,用低柔的声音对她轻轻道,“我不是坏人,你不可以再打我了,好不好?”
她不出声,吸吸通红的小鼻头,似乎在考虑他说话的真假性。
溪孟安见她不再有动作,缓缓松开她的手,回首问道,“她会这样多久?”
大夫瞅了瞅看起来一片茫然的舞儿,“这个……也许一阵子。”
“也或许?”他的声音扬起,威胁地望着正发抖的老大夫。
“也或许……一辈子。”老大夫急忙退后几步,可怜得差一点就摔在地上。
“一辈子?!”溪孟安的脑中呈现半晌的空白,脸上愕然的模样与此时的舞儿如出一辙,只是溪孟安的眼底更多的是幽深,而舞儿更多的是天真无邪。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溪孟安用极尽温柔的眸子望着愣愣地舞儿,喃喃道,“你居然忘了一切……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么……”说着,他看到舞儿好奇地眨了眨她无辜的眼睛,他轻笑出声,看着她的眼睛,“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你走了。”
说着,他倾身上前,将她揉进怀里,“这是上天注定的,你逃不掉了……”
她感到怀里人的扭动挣扎,他轻轻松开她,“舞儿,你是我的。”
“舞儿……”她仰起脑袋,呆呆地重复。
“对,你叫舞儿。”溪孟安垂眸,看着她纯粹的清妍,以及大眼睛中的天真,诱哄着,“是我的。”
“舞儿……”她垂下脑袋,念着这个名字,又抬起眼眸看着他,“你的?”
“对,我的。”
她猛摇着脑袋,说话不如常人那般流畅,“不……我不是舞儿……我不知道……”
“那你是谁?”
小脸呈现空白状,“我……”她顿了顿,懊恼地用手拍拍脑袋,他一惊,看到她拍着自己的伤口,血迹从白纱中渗出,急忙拽住她不规矩的小手。
他看着她秀气的眉因这个问题困扰地拧了起来,伸手抚平它,“不要想了,只要记住你叫舞儿,是我的。”
她似是被他温柔的语气和深情的注视所感染,不再有之前的敌意,而是垂着眸,思考了半天,然后抬起她的小脸,疑惑地看着他,有些吃力地慢慢说着,“我是……舞儿,那你是谁?”
“溪孟安。”他拂开她脸颊旁的乱发,垂眸凝着她,因她不再记得从前,已变为一个全新的人,他的感情不再有任何隐瞒,注视着她时,眼底有着淹没红尘的深情。
她的嘴巴蠕动了半晌,没能准确的念出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最后一个字,“安?”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单纯的如一张白纸,而她的眼里也不再有那个令她悲痛欲绝的圣忆风,只有他。
“安……安,安安?”她的小手,抓住他略显冰凉的手,痴痴地笑起来。
听到她的称呼,他莞尔低笑,这称呼若是被莹和尹昭知道,怕是会惊讶得掉了下巴吧。“那就叫安安。”他尽揽着她所有的反应,使她完全对他放下戒备。
得到他的赞同,她像个领了糖吃的孩子,呵呵地笑起来,困难地说着,“安安,不是……坏人,是……好人……”
等到舞儿下了床,开始正常的生活,溪孟安才真正意识到,大夫说的“影响动作,言行”究竟是什么意思。
溪孟安与舞儿同坐在桌前,看着舞儿笨拙地拿着筷子,不停地虐待盘子里的菜,却怎么也夹不上,然后耐不住性子地丢掉,改用手指对抗不听话的饭菜。整个桌上,散落着油腻地饭菜和汤汁,当然连她的小手和衣裳也无法幸免。
溪孟安总是极尽耐心地安抚着她,对她不时因惊吓和不耐烦而引起的哇哇大哭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安抚,事后吩咐下人为她打水洗澡,换上干净漂亮的衣裳。偶尔,溪孟安也会因她的任性而气闷,但每当看到她朝他露出灿烂的笑靥,他所有的烦闷就会立即化为乌有。
十多天过去,在溪孟安的耐心教导下舞儿已经慢慢能够自理日常的生活。
晴朗的日空下,舞儿偏着脑袋,手指着园中任何一处的景物,然后转头望向身旁的溪孟安,随着他发出的音节,嘴巴认真地重复着,“湖水,红花,绿草,天空,白云,莲花……”
高高低低的嗓音将每个词连成一句,平凑成轻快的曲儿,随着她欢快的脚步,吟唱着。而后,她的视线落在满池的莲花上,眼神不由自主地黯了下去。
溪孟安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绽放的莲花,心微微一颤,以为她记起了什么,“舞儿?”
“嗯?”舞儿抬眸,眸底的暗色全无,换上最灿烂的颜色。
他的手环上她的肩,微微笑,依然是最完美的仪态,“刚在想什么?”
“莲花,漂亮。”她仰首望着他,露出天使般纯净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却宛如魅毒般深深地在他的心底扎根。
“舞儿喜欢莲花?”溪孟安抬眸望向那满池的莲花,只听到她说喜欢,并没有多想。
曾经,种下莲花,是提醒他不要忘记对圣忆风的仇恨,如今,圣忆风已经死了,既然,她喜欢着莲花,那他从今开始,就为她种。“明天我就让人将那边的地开垦成湖,我们种大片大片的莲花,好么?”
“好!好!舞儿,喜欢莲花!”她像个得到嘉奖的孩子,拍着粉嫩的小手欢呼雀跃。
他望着她欢喜的模样,胸腔里被一种叫做满足的东西填充着,满满的。
莲池的景色很美,蜿蜒在湖面的长廊宛如巨龙盘踞,湖上波光潋滟,映照着蓝天白云,好似脚下拥有的是另一片晴空。
溪孟安躺在软榻上,看着坐在水榭石阶上,将光滑的小脚深入池水中嬉戏的舞儿,唇角噙着温柔的笑。
一身黑衣的莹悄然无声的来到溪孟安的身边,看了眼石阶下的自娱自乐的舞儿,神色复杂,“主子。”
“嗯。”
“是关于日教的事。”莹显然因舞儿的存在,说话有着戒备。
溪孟安明白莹的用意,他看向舞儿,而舞儿也正好侧首,冲他展开一抹笑,单纯如初生婴儿般的笑容,让溪孟安的眼神更加的柔和,“直说就好,不用在意好。”他喜欢现在的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人。
莹颔首,犹豫片刻道,“因为当年被圣忆风杀掉的几乎都是日教的元老,所以尹昭只找到几人,剩下的都是已死去前辈的子孙,几乎一半的人,不愿再涉及江湖。”
溪孟安的笑容转浅,眼底浮现冷厉,“不愿入?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入,我要听的是他们入日教的结果,而不是这些烦琐的过程。”
“是。”
溪孟安见莹没有走开,有些微愕,“还有事?”
“主子,真相信现在的绝舞?”莹看得出溪孟安对现在的舞儿所付出的感情,因此,用词非常小心。
“你不信?”溪孟安扬眉,俊秀的脸上没有不悦,反倒噙着莫测的笑。
“不知道。”连大夫都说了,绝舞姑娘真的失忆,她不好再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光着脚丫的舞儿嘴里唤着“安安”,朝两人蹬蹬蹬地跑来,手里像是捧着宝贝般捧着一朵粉嫩的莲花,脸上的笑靥竟比莲花还要灿烂。她指指一直延伸入池的石阶,将手里的莲花递给溪孟安,“安安,旁边,有莲花,好漂亮。”
舞儿一斜眸,看到了溪孟安另一边的莹,楞了一下,貌似有些害怕,身子朝溪孟安的另一边躲去,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不安地望着莹,“安安,她是谁?”
莹看了眼舞儿,看不出情绪,颔首道,“绝舞姑娘。”
小小的鼻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