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药结同心(全本)第7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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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结同心(全本) 作者:肉文屋

    “殿下应该知道,这样对殿下也是个警醒。”陈清说道,一面再次看向天际。

    哪里已经空际一线。

    卢岩怀疑了质问了,虽然事情被掩下,但这必须让那人知道,双方都警醒一些,也许反而是好事。

    因为顾忌刘梅宝和孩子们的身体,卢岩他们走的很慢,而且尽量的赶到城镇住宿,有时候还会在一个城镇里歇脚,正月里赶上庙会集市很多很热闹,一家人还会去逛逛。

    每到一个地方,这只摄人的军队就会引得当地官员受惊不安。

    所幸这些军队都在城外扎营,军粮草料也不向当地索要,这一点让当地的官员大户很是高兴,卢岩的军队不来索要,他们反而亲自送过去,亲身感受这只军队军纪严苛,丝毫不马蚤扰当地民众,一路行来得到的赞扬越来越多。

    “河东府啊好地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我是山西兵,爱护老百姓…”

    没经过一个地方,当地便会渐渐的流传开一些从未听过的小曲,不用说。这又是王墨的招人大业。

    要人,要人,要多多的人口,有了人口才有更大的发展。

    王墨的这个信条已经灌输到每一支出征的队伍心里,然后撒播到他们所到之处。

    “这个好不好?”

    “这个灯笼给柔儿挂床前一定好看…”

    在热闹的集市上穿行,卢岩拉着刘梅宝的手,嘴里的话都没停过。

    他转过头看着刘梅宝。

    他看过来。刘梅宝便对他笑了笑。

    “好,你喜欢就买吧。”她说道。

    “梅宝,你喜不喜欢?”卢岩停顿一下,看着她问道。

    “我啊,喜欢啊。”刘梅宝笑道。

    她笑盈盈的,一如以前,但又不同于以前,卢岩看着她。她似乎很开心,又似乎根本不开心,自从团聚之后。一开始还不怎么样,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刘梅宝抬头看着卢岩指的花灯,眼神有些涣散迷茫旋即疏离的移开视线。

    没错,是疏离,卢岩终于想到这个感觉。

    是他们分开太久了,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吗…

    “梅宝…”他看着她,只觉得酸疼从心底蔓延全身。

    刘梅宝没有注意他,慢慢的向前走去,直到被卢岩拉着的手一拽,才发现自己的男人没有走。

    “走啊。”她含笑看着他说道,“怎么了?”

    “梅宝”卢岩看着她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累了吧?要不咱们回去?”

    “好啊。”刘梅宝顺从的点点头答道。

    卢岩夜里一直警醒着,最近卢舫夜间噩梦中惊醒哭闹越来越少了,但他还是会习惯的醒来。

    身边的儿子安静的睡着。

    卢岩松了口气,他又越过儿子去看里面刘梅宝。

    刘梅宝却在这时猛地坐起来。

    “梅宝?怎么了?”卢岩吓了一跳。忙低声问道,“要喝水吗?”

    “这是哪儿?”她哑着声音问道。

    卢岩愣了下,忙说了名字。

    “我们在客栈,明天起程。”他又轻声的补充一句,伸手握住刘梅宝的手。

    屋子里烧着两个炉火,被子也是上好的棉被,但卢岩握住的手却是冰凉。

    “哦。”刘梅宝怔怔的吐了口气,似乎这时才回过神。

    “梅宝,”卢岩只觉得嗓子火辣,“没事了,我在这呢,你安心的睡吧。”

    刘梅宝又哦了声,躺下了,没有再说话悄然无声。

    但卢岩似乎能看到她在睁着眼,屏着呼吸,提防着暗里的追踪搜查,准备着危险来临的那一刻护着孩子逃生。

    “梅宝。”卢岩沙哑着嗓子低唤一声。

    刘梅宝果然没睡,她嗯了一声。

    “你别怕,我在这里呢。”卢岩再次说道。

    “嗯。”她说道,然后又补充一句,“我知道。”

    她翻个身面向里去了。

    卢岩没有再说话,看着床里面裹在被子里小小的侧着的身影。

    他记得一次宁宝华喝醉了悲春伤秋的时候说过一首诗,具体的词句他不记得,但大意好象是人有些伤是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叫心伤。

    身处险境身为母亲她表现的坚强无比淡然无比,其实内心里的惶恐不安惊惧比孩子们少不了多少,压制着掩藏着拼命的忽略着终是积攒成魔。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爹娘死了,兄弟二人饿的受不了,一起去偷隔壁村子大户家的粮食,然后被发现了,他们兄弟二人在黑夜里狂奔,身后举着火把的人以及狂吠的狗,他们亲眼见过被这家人的狗追上咬死的惨样,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他跑啊跑啊。

    直到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梦到这个场景,无休无止的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心被恐惧攥成一团,身子千斤重,但却停不下来了。

    卢岩起身将柔儿睡的小床搬过来挡在床边。再将卢舫向外移了移,然后躺在了刘梅宝身后。

    当他伸手抱她入怀时,刘梅宝有一瞬间的僵硬。

    “梅宝,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你别害怕。”他贴着她的头低低的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僵硬的身子慢慢的软下来。

    但是卢岩知道她这一夜其实还是几乎没睡。

    这样的状况越来越多,白日里刘梅宝笑语晏晏,一切如常,但深夜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开始卢岩抱着她还能勉强睡一会儿。到后来便是再无法入睡。

    “梅宝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卢岩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

    快要出正月了,天气依旧寒冷,尤其是临近山西境的时候。

    北风在窗外呼啸,刘梅宝拥衣坐在火炉前,她惊醒之后便无法入睡干脆坐起来,听了卢岩的话,面上显得有些烦躁。

    “我心里不难受,我有什么可难受的。你别总这么说,你去睡吧别管我。”她皱眉说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坐过来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

    漆黑的夜里跳动的炉火照应着两个人的脸。

    自从和卢岩重逢后,她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只是觉得是大悲大喜后的情绪问题,过一段就好了,没想到会越来越严重。

    “我觉得我是病了。”刘梅宝的情绪缓和下来,她看着卢岩说道,“找个大夫瞧瞧吧。”

    “我不该这么急着赶路。”卢岩将她揽紧,自责的说道。

    “跟这个没关系,我想,我是心病。”刘梅宝低声说道。

    “梅宝。”卢岩握紧她的手。亲着她的额头,“你怨恨我说出来,不要忍着。”

    刘梅宝笑了笑。

    “我真不怨恨你。”她低声说道。

    卢岩看着她。

    “也许这才是最糟糕的。”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卢岩看着她一时不明白。

    不怨恨…不对吗?

    他想不明白看刘梅宝又低下头,靠在自己肩上闭目,便也不再开口问,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她的话。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听说要找大夫。赵老汉夫妇吓坏了,围着刘梅宝几乎要掉眼泪。

    “娘,没事,”刘梅宝笑道,一面逗着柔儿玩。

    柔儿已经能围着褥子等物坐一坐了,虽然歪歪扭扭的。

    “就是晚上睡不好,让大夫瞧瞧开个药吃吃。”她将柔儿扶正说道,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病情。

    说这话时,卢岩引着大夫来了。

    “太太觉得怎么样?”大夫切脉之后,一面观察刘梅宝的气色一面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晚上不能睡,也不是不想睡,就是睡不着。”刘梅宝含笑答道。

    柔儿围坐的腻了,咿咿呀呀的要起来,刘梅宝便将她抱在怀里。

    柔儿好奇的打量大夫。

    卢岩的军队中都有军医跟随,此次跟随卢岩出行的是卢岩军中最好的军医。

    “如果睡着怎么惊醒的?”大夫沉吟一刻问道。

    刘梅宝沉默一刻。

    她的呼吸有些不自觉地急促起来,抱着柔儿的手渐渐用力。

    大夫将这一切都落在眼里。

    “我也记不得了,醒过来后就记不得了。”刘梅宝吐了口气,恢复神情说道。

    大夫点点头没有说话。

    “吃喝都正常。”卢岩在一旁补充一句,带着殷切看着大夫。

    大夫捻须沉吟。

    “太太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忧思过度,肾气虚损。”大夫看着刘梅宝笑了,“不是什么病,太太好好将养便好了,我给太太开些菟丝子丸吃着吧。”

    听大夫这样说,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卢岩更是高兴的忍不住的笑。

    “菟丝子丸啊”刘梅宝喃喃念了遍,看着大夫笑了笑。

    大夫被她笑的怔了怔。

    “好,有劳了。”刘梅宝却只是说道。

    那大夫便忙起身回礼,卢岩站着没动,想要抱柔儿。

    柔儿如今虽然和他一路行来熟悉了,但有娘和赵大娘在的话,是绝对不喜欢被他抱。

    大夫看着对女儿极尽讨好的男人,忍不住咳了一声。

    “你去和大夫开药。”刘梅宝推了推卢岩。

    卢岩这才反应过来,和大夫走出来。

    大夫写了药方,递给卢岩。

    “大人,太太这病还需大人费心啊。”他看着卢岩忽的低声说道。

    卢岩一怔,看着这大夫面上毫无方才轻松,而是神色凝重,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嘴边的笑意凝结。(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家

    就是说其实还是病了…

    卢岩只觉得手脚冰凉。

    “太太积郁在心如果不能化解,只怕更严重。”大夫低声说道,“这是忧劳之症。”

    “那就快治啊。”卢岩从牙缝里挤出话道。攥着药方的手青筋直爆。

    “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夫叹息说道,“咱们军中很多兵士在日常训练以及上阵杀敌后,多少都有内心压抑之症,按照千金药方中所述,我们便建议在饮食中加入了甘草肉桂,王墨大人知道后,给各营中配了一名副镇抚官…”

    这件事自然是卢岩同意的,他关心的是妻子的病,不知道这大夫突然扯到这个做什么,但他有着不打断人说话的习惯,于是还是认真的听。

    “这个副镇抚官不像镇抚官那般威严,不是打就是罚,而是笑呵呵的特别和蔼,总是跟大家拉家常,问问有什么开心事不开心事家里有什么事,就连两口子打架他都问,而且还出主意劝慰大家,在军中简直是第一受欢迎的人。”大夫笑着说道。

    卢岩微微笑了笑,然后他难得的恍然过来。

    “你是说太太其实心里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他说道,面色黯然下来。

    “太太心里其实也并不想这样,但是这种忧劳说起来也是是病,是病就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大夫叹息说道,“太太这一段是受了大苦,大人多多抚慰,让太太早日解开心结吧。”

    卢岩点点头,看着那大夫退下,他低头看了看药方,又看了看室内。

    室内刘梅宝正抱着柔儿笑,卢舫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趴在床沿上不知道摆弄什么,母子三人叽叽咕咕的对话不时的传来。看上去温馨暖人。

    白天一切正常,一到晚上刘梅宝便不能入睡。

    卢舫已经不再噩梦了,于是卢岩便让赵娘子夫妇带他去睡,卢舫自然不愿意。卢岩足足说了一天好话又应诺许多要求才说服儿子。

    每一晚卢岩都会抱着刘梅宝入睡,她要是不能睡不想躺着的话,卢岩就握着她的手陪着她坐着。

    “你别管了,你也跟我熬何苦呢。”刘梅宝叹气说道。

    “你为我熬的,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熬。”卢岩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她现在也不爱说话。总是这样沉默的枯坐一夜。

    “梅宝,我吹个曲子给你听吧。”卢岩忽的说道。

    “你会吗?”刘梅宝看他问道。

    “会,你等着。”卢岩见她感兴趣,高兴的起身,在炕上翻了翻,从席子上拆下一片,然后坐在刘梅宝身边。

    略尖锐的声音陡然响起。

    “好久不吹了。”卢岩嘿嘿笑道,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小时候跟贵子哥学的。”

    贵子哥入耳,刘梅宝不由想到谢四娘,想到这对苦命的鸳鸯。

    这世上你以为自己很苦了。实际上永远有比你更苦的人存在。

    刘梅宝看向卢岩,见他正有些笨拙的进行试探,在吹去几个走调的声音后,终于找准了感觉。

    卢岩再次将席片放到嘴边。

    尖细但不失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起来,他慢慢的吹着,越来越熟练,声音也越来越大,从屋子里传出去在寒冬的夜里散开。

    他吹的刘梅宝听起来有些熟悉,听了一刻想起来,那一年解县被鞑子围攻时。卢岩被鼓动当众唱歌时唱的那首。

    刘梅宝听着,渐渐的神情舒缓。

    ……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

    ……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

    …… 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卢岩一行人回到太原府已经是三月了。

    他们进城是悄然无声的,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了。

    迈进门,刘梅宝和卢舫有一瞬间的陌生感,母子二人都在门口停下了脚。

    经过努力,终于肯让卢岩抱着的柔儿可是对新环境新奇的不得了。好奇的在卢岩怀里东看西看。

    卢岩拉住了刘梅宝的手,紧紧的握着。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拉起卢舫进门。

    卢舫已经缓过来劲了,挣开刘梅宝的手小鸟一样的飞进去。

    “铁勺,来,我给你看我的小乌龟。”他大声喊道,“我的小乌龟还活着没?”

    管家在后跟着他,本要喜极而泣却又拼命的忍住看上去神情怪异。

    “活着,活着,我的小爷,活的好好的。”他口中大声回道。

    也不知道说乌龟呢还是卢舫,刘梅宝不由笑出声。

    铁勺抹着鼻子从这样的大宅中的震撼中回过神,乌龟两个字占据了他的所有兴趣,立刻跟着跑。

    “你这死孩子,别乱跑。”赵娘子忙喊道,看着这好大的一片宅院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

    一步步走来,但见亭台楼阁,庭道院落,布置摆设都是她见也没见过的。

    “那杨家的宅子跟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土包。”她低声对赵老汉说道。

    “杨家算什么,这里可是太原府,女婿是太原府这个…”赵老汉男人家比女人见识要多,一路走来,他已经问清了卢岩的身份,虽然那些官职什么的他还是有些糊涂,但至少知道卢岩在太原的地位。

    看着老头伸出的二根手指,赵大娘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那得多大的官啊?”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正二品。”赵老汉低声说道,不自觉的一脸威严。

    赵娘子同样对这个官职不了解,但还是一脸震惊,反正越往前排的地位就越高,已经排到二了,那离一就没多远了,简直是要顶了天了。

    刘梅宝进门,家里的仆妇并没有欣喜若狂哭喊,她们似乎得到了吩咐。除了负责近身伺候的那几个,其他人各安其职。

    “太太。”一个洒扫庭院的婆子没来得及退开,看到刘梅宝一行人过来,她面色激动。握着扫帚的手轻轻的发抖,躬身施礼,并没有跪地大哭。

    “太太,春耕要用的一些衣裳料子送来了,太太过午后瞧瞧?”一个婆子笑着过来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行至内宅正室,两个站在廊下的丫头忙起身打起帘子。

    “太太回来了。”她们齐声说道。

    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似乎她刘梅宝只是刚刚跟几个官家太太看戏回来。

    自始至终卢岩的手都紧紧拉着刘梅宝。

    迈进屋内。一个丫头上前来接过他们夫妻二人的大斗篷,另一个捧上热水铜盆。

    刘梅宝慢慢的洗了手,轻轻的擦了脸,然后试探的向右边伸手。

    一个茶杯准确无误的递到她手中。

    刘梅宝抽回被卢岩握着的手。

    “行了,你快忙去吧,我在家收拾收拾。”她对他笑道。

    “爹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卢岩说道。

    这边正瞪着眼打量室内的赵老汉夫妇闻声忙摆手施礼说不用麻烦。

    “你去吧,好些公务呢吧。”刘梅宝笑道,“先去看看。等晚上再说家事。”

    卢岩便点点头说了声好,又对赵老汉夫妇说告退,这才出去了。

    刘梅宝慢慢的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吧,她轻轻的吐了口气。

    卢岩忙完回家迈进院子时,夜的静谧已经铺下来,正堂里的灯,在初春的夜里暖暖的亮着。

    刘梅宝不在的那一段,屋子里的灯也这样亮着,但那种亮却是充满了绝望。

    丫鬟仆妇已经一如既往的被打发下去了,卢岩推门进来,炉火的热气让他眼前结着一层水雾,然后看到大炕上的刘梅宝站起来。

    “回来了。”她含笑说道。一面伸手接过他解下的斗篷。

    卢岩就手把她揽在怀里。

    “你公务繁忙,不能这样跟着我熬,我白日多少能补觉,你却不能。”刘梅宝说道,“你该睡去睡吧,要不然。我心里到底是不安,反而更不好了。”

    卢岩看着她点点头。

    “好。”他亲了亲刘梅宝的额头,“我就这里,你想睡或者不想睡,都别怕。”

    刘梅宝笑了。

    “我没怕,我怕什么啊。”她摇头说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拿了衣服去洗漱。

    洗漱过后,再次来和她道晚安。

    “梅宝,你想睡了就过来,别怕吵醒我一个人在外边睡。”他再次抱了抱她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笑着催他快去吧。

    卢岩冲她挤挤眼,自往卧房去了。

    刘梅宝被他最后的神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站了一刻,便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刚坐到炕上要接着看药书,从身前啪嗒掉出一物。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信封。

    是卢岩方才塞给自己的?刘梅宝伸手捡起来,见是一个信封,搞什么鬼,她迟疑一刻打开了。

    “梅宝:今天我在衙门里真忙啊,光听王墨说就足足听了两个时辰,都忘了吃饭,师爷来了,我看到他进来了,让他看到我写信,他一定会唠叨的,我待会儿给你写,梅宝,我回来了,刚才一起去吃饭了,军营的火头军送来的大锅炖肉,说到肉,我今天才知道咱们这里的猪肉已经涨到每斤三百文了,这样算下来,河东的养猪场里跑的可都是钱啊……”

    看到这里,刘梅宝不由抿嘴笑起来,又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放下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刻,她换了个姿势坐好,将灯火挑亮一点,接着看手里的信。

    屋外寒风渐渐小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报知

    解县,周家。

    两个仆妇从兵丁手里接过信,一面忍不住又打量一眼来人。

    以前来的都是青衣小厮,或者装扮成青衣小厮的兵丁,怎么今日…

    她们打量时,那兵丁上马走了。

    仆妇拿着信进来,路过正堂时,见两个小丫头在摆花盆。

    “老夫人出来了没?”一个仆妇便问道。

    小丫头摇摇头。

    侧耳听,似乎有低低的诵经声传来。

    自从去年出了事后,宋三娘便一下子信佛,虔诚的就只差落发出家了。

    一天多半的时间都呆在佛堂里。

    两个仆妇径直进了周良玉的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大白天的悄然无声。

    “少奶奶。”两个仆妇在屋门口站住,低声唤道。

    接连唤了两声,才有人在内轻轻的应了声。

    仆妇忙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因为门窗紧闭,屋内反而比外边阴寒,仆妇进来后不由摇头,一个冲另一个使眼色,另一个忙去给快要熄灭的炉火加炭。

    “什么事?”从内里传出小棂的声音。

    仆妇忙走几步,看着坐在窗前的瘦的跟根棍的身影,将信捧上来。

    “是姑奶奶给少奶奶的信。”她说道。

    听了这话,小棂嗯了声,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放那吧。”她声音沉沉的说道。

    仆妇应声放在桌角上,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静,两个仆妇递个眼神退出去了。

    出了门她们同时叹了口气对视一眼,但谁也没说什么下去了。

    小棂坐了很久才站起身慢慢的走过来拿起那封信。

    信封上写的宋三娘亲启。

    小棂愣了一下,这跟以前不一样。

    需要她以刘梅宝身份出面时,送来的信都是直接送到她手上,但那信上写的都是她的名字。自从刘梅宝出事后,宋三娘就如同死过一回,大半年的药吃了后人好容易没事了。但却整日呆在佛堂,除了带着铁蛋已经过节,基本上不见他们夫妻。

    一家四口人,除了懵懂无知的孩子,三个人如同活在三个天地中。

    估计家人都已经习惯了,仆妇们也不识字,还是直接送她这里来了。

    或许是怕人发现什么,所以这次改了。

    小棂慢慢的打开信。她扫了一眼忽的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似乎不敢相信信上写的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屋内光线阴暗,她几步过去拉开门,陡然明亮的光线反而让她看不清信。

    她强睁着,随着身子的发抖,手里的信纸也抖成一片,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其实最终只看着那信的前一句,这一句就足够了。她完全看不到也无心再看余下的内容。

    “娘,娘。”她忽的向外跑起来。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口中大声喊着。

    看着突然跑过来的少夫人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少奶奶,你不能进去。”两个丫头忙伸手做拦,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少奶奶神情癫狂。

    自两个小丫头去年秋被买来的那一刻,就得到老夫人的叮嘱,不让少夫人进自己的屋子。

    这真是个古怪的规矩,不过两个丫头虽然小。但也是经过调教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老老实实听话就是了。

    小棂推开她们。奔了进去。

    “娘。”她进门就跪下了,将手中的信高高举起,泪流满面,“妹妹妹妹的信”

    佛堂里响起佛珠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咕咚一声,似乎有人跌倒了。

    小棂慌忙起身要冲进去,宋三娘已经踉跄的出来了,额头上划破了,有血渗出来。

    “你说什么?”她颤声问道,丝毫察觉不到自己额头上的伤。

    “娘…”小棂哭道,将手中的信递过去,“妹妹她回来了…”

    宋三娘接过信,抖得却看不成,她好容易坐下来将信放在桌子上才勉强可以看。

    看着看着,她的神情又激动到悲哀又到平静。

    屋子里只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她回来了,母子平安,还生了个女儿,五天前到家的。”宋三娘忽的慢慢说道。

    小棂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你下去吧。”宋三娘接着说道。

    小棂一愣,但知道婆婆早已经对自己是一眼都不想看了,她低下头转身慢慢的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跪下来。

    “娘,你去看她的时候,让我也去”她哭道。

    宋三娘面色凄然,摇了摇头。

    “娘,我知道我没脸见她,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给她叩个头就…”小棂跪行几步哀求道。

    “不用,你不用去,我们大家都不用去。”宋三娘喃喃说道,“见,还怎么见?你没脸,我难道就有什么脸去见啊。”

    小棂伏地掩面大哭。

    周良玉带着铁蛋进门后,就见到小棂在宋三娘屋外跪着,他的脸色很难看。

    “娘,你做什么呢?”铁蛋惊讶的跑过去,问道。

    “娘陪奶奶念经呢,你还小不懂这个。”周良玉忙拉住儿子说道,一面示意婆子带他下去。

    “小少爷,饿了吧,老夫人特意让给你蒸个肉末蛋羹,咱们去吃吧。”两个婆子笑着拉铁蛋的手说道。

    奶奶总是跪在念经,铁蛋见得习惯了,哦了声便信了。

    小棂也打起精神对着儿子挤出笑,摸了摸他的头。

    “快去吧,一会儿娘就陪你去。”她说道。

    铁蛋便高高兴兴的跟着婆子走了。

    “你这又是做什么?”周良玉矮下身子,低声问道,一面伸手拉她,“走吧,咱们回去吧。”

    小棂抓住他的手。

    “她回来了。”她看着他颤声说道。

    周良玉一愣,旋即明白她是谁,他下意识的就站起身向门外奔去。

    “站住。”宋三娘的声音陡然响起。

    周良玉的脚步停下了。

    “娘,梅宝她…”他转过身又急忙忙的走回来,看着打开门走出来的宋三娘忙忙的开口。

    “她很好。母子平安,且又生养了一个女儿,小名叫柔儿,满八个月了,七天前到家的。”宋三娘打断他的话,利索的说道。

    周良玉只觉得满耳嗡嗡响,觉得欢喜又觉得不真实。

    “这样啊。”他搓着手说道,“今日天黑了不方便。等明日咱们去看看她…”

    “不用去了。”宋三娘再次打断他。

    周良玉一愣。

    “娘,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她们母子是否平安,并没有别的…”他神情黯然下去,看了眼小棂,小棂一直低着头跪着,“那我就不去了,娘自己去吧,我去让他们备车…”

    “我也不去。”宋三娘说道。

    周良玉惊讶的看她,小棂也抬起头。

    “不是我不想去。”宋三娘凄然一笑,“是她不见。”

    周良玉和小棂都进了屋子。站在一旁。

    “她信上说了,一切都好。让我们放心别在挂念了,也别去见她。”宋三娘坐在椅子上,将信推过来。

    看着推过来的信,周良玉伸手拿起来,他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

    信上是刘梅宝的字体,简短的半张,写着正如宋三娘所说的内容。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慢慢的放下来。

    恨不合情,谅不合心,不如不见。心中挂念,互道平安,如是自安。

    信上这一段话反复的在他眼前浮现,周良玉低下头不再说话。

    很早很早以前,娘不就是这样打算和妹妹如此相处的吗?

    心中挂念,互道平安,分隔不见。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到这一天。

    当夜,小棂将一封休书拿给了周良玉。

    “你这是何苦?”周良玉苦笑道。

    “她如今平安了,我也该走了。”小棂低头缓缓说道。

    “她如今平安了,这日子正是该好好的过下去了。”周良玉说道,将那休书推了回去。

    小棂抬头,看着他露出苦涩的笑。

    “这日子,还能好好的过下去吗?”她问道。

    这日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过下去?周良玉想不明白。

    他坐在锡器铺子里,手里拿着几个新样式的锡壶,不时的发呆。

    “这锡壶开花了!”

    忽的有人在一旁喊了声。

    周良玉吓了一跳,差点扔了手里的锡壶,抬头见一个老头咧着没牙的嘴冲自己笑。

    “胡老爹。”周良玉无奈的看着他摇头。

    胡老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裹着破袄靠着补一个锡器换半个馍的时候了,人胖了一圈,红光满面,只是曾经掉了牙是长不回来了。

    他扯着凳在周良玉旁边坐下。

    “东家,想什么呢?一上午都失魂落魄的?”他笑道,促狭的冲周良玉挤挤眼,“想媳妇呢?”

    周良玉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呢?为老不尊的。”他笑道。

    “谁没年轻过。”胡老爹就嘎嘎笑了,用胳膊撞周良玉,“你这可不行啊,年轻人,我像你这么大时,那孩子就跟在门后站着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滚出来…你瞧瞧你,如今小少爷都这么大了,老二老三还没动静呢…”

    周良玉打开他的胳膊笑骂一句。

    “到底怎么了?自从年前就看到东家你不对劲了。”胡老爹收正神色,犹豫一刻问道。

    周良玉笑道没事。

    过问东家的家事是唐突了,胡老爹也有些讪讪的。

    “多亏了东家,才有了我们一家老小如今的奔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跟你挺亲的,也没别的意思”他搓着手有些尴尬的说道。

    “胡老爹,虽然说当初是我出了钱,但这铺子能走到今天,我周良玉能将生意做大,是你胡老爹陪我一路走来的,我父亲去得早,我又没个亲戚长辈,我也把你当亲的。”周良玉笑道。

    胡老爹被这话说的浑身发热,搓着手只笑着反复说你看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胡老爹,你说,这日子怎么过才算是能好好过下去呢?”周良玉笑了一会儿,看胡老爹起身要走,忽的忍不住脱口而出。

    第二百八十八章 遥念

    胡老爹一愣,但还是停下来,他年长人,一句话就猜出这年轻人要问的是什么。

    哦怪不得这些日子这般,原来是小夫妻闹别扭了,胡老爹露出了然的笑。

    “那太简单了,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呗。”他笑道。

    周良玉皱眉。

    难道不好吗?他对她挺好的啊,尊重她体贴她她说什么他听什么,娘不满意的时候还护着她,除了正常的应酬,他总是在家陪她们母子,不招妓不养妾不纳小,甚至从来都不和她吵架,没有红过一次脸,这难道还叫不好吗?

    这一次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也并没有说什么,都这样了,还不叫好吗?

    “怎么叫好?活了半辈子谁想这个,就是,就是”胡老爹抓抓头,“就是打心里对她好就就好。”

    “打心里?”周良玉问道,抬头看着胡老爹。

    胡老爹咧嘴笑。

    “说起来我那老婆子跟着我这一辈子真是受了大苦了,挨饿挨冻的,都没过过好日子,那时候我们这些打蜡的,媳妇跑了的多得是,不是我自夸,我那老婆子虽然现在看着跟老枯鬼似的,那年轻时可是一朵花。”他说着眼睛发亮,回忆年轻事,对老人来说都是很兴奋的事,“她就没跑,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吃苦受罪的,人家说了,就图我对她打心眼里好。”

    周良玉看着胡老爹枯皱的脸上浮现少年的羞涩,忍不住笑了。

    “那老爹你是怎么对她打心里好的?”他问道。

    “咱粗人一个。也不懂什么花花道道,就是娶了婆娘要心疼,凡事都为她着想,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高兴了不高兴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就是掏心窝子呗,能有啥。别的咱也没有啊。”胡老爹哈哈笑道。

    周良玉默默的念道,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小棂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这个跟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女人。这个他儿子的娘,此时想来,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要说那个他打心眼里好的人…

    周良玉抬头看着门外怔怔出神。

    刘梅宝走进屋子里时。柔儿正试着在炕上爬,她现在胳膊腿都有力气了,对这个世界的也越来越好奇,一个人都带不过来。

    “小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皮…”贵子娘说道,一面将挡在炕边上的褥子推了推。

    柔儿在里面也正用头顶着褥子往外推。

    “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沉稳的,当初在店里,比铁勺小那么多,却什么都抢着去干…”赵大娘坐在另一边,说着就想掉眼泪,“以前不知道。咱们穷人的孩子也没那么多娇惯,能跑就当个人使唤,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娇贵的出身,可是遭了罪了…”

    得知刘梅宝母子平安归来,贵子娘第一时间赶过来。哭了又哭。

    赵娘子才住到这样的大院子里,活这么大年纪被人当奶奶一般伺候着,那是浑身不自在,正好有贵子娘作伴高兴的不得了,两个老太太都是穷人出身,说话也合拍可谓一见如故。

    刘梅宝对于经历轻描淡写。但赵娘子却是说的添油加墨,虽然这些日子说了无数遍,但每说一次两个老太太就抱头痛哭一次。

    “可不是遭了罪了。”贵子娘立刻跟着红了眼。

    “娘,大娘,你们又来了,说过多少遍了,比咱们柔儿还爱哭。”刘梅宝便笑道。

    “你怎么起来了,趁着能睡多睡会儿。”两个老太太异口同声说道。

    刘梅宝晚上不能安睡的事并没有瞒着她们,对于两个老太太来说,不能睡觉的不是病,所以并没有吓的寝食不安。

    “这是受罪惊吓以及累的。”她们认定这个简单的原因,于是说起来这段经历时,更是哭的痛。

    “没事,真要补觉白天也不行,就得晚上。”刘梅宝笑道,伸手将柔儿抱起来。

    有仆妇笑着进来,给三人逐次见了礼。

    刘梅宝见她有话说,便将柔儿交给两个老太太,走到外间来。

    “太太,舅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了。”仆妇回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手抚着茶杯略微愣神。

    仆妇安静的等着。

    “谁来送的?”刘梅宝问道。

    “是两个妇人。”仆妇忙答道。

    刘梅宝似乎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心酸,宋三娘子这个人还是这样…

    这样挺好的。

    “让她们进来,我问几句话。”她说道,慢慢的坐下来。

    几日后周家的仆妇坐着车回到家。

    宋三娘站在门口等着她们。

    “…姑太太说,这是上好的紵丝,让老夫人你做两身新衣裳…这是新做的养荣丸,让老夫人记得吃…这是给小少爷的…”

    桌子上摆的满满的,两个仆妇你一句我一句的指给宋三娘看,其中并没有周良玉和小棂的,仆妇也聪明很快错开话头。

    宋三娘看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姑娘叫我们进去,仔细的问了老夫人您的衣食住行”仆妇们笑着说道。

    宋三娘点点头,侧首轻轻拭泪。

    “她可好?”她问道,问了又觉得自己问的可笑,有什么好的,怎么能好,换个人去这样过一遍,十个有八个没了命…

    余下的话便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姑娘看着瘦了些,”仆妇心里明白,忙笑着说道,“但精神很好,穿着一件胭脂红的衫儿,挽着鬓。坐在那里一说话就带着笑…”

    随着她们的描述,宋三娘似乎看到刘梅宝坐在眼前,冲她抿嘴笑。

    “你这孩子…”她忍不住前行一步,喃喃说道。

    话一出口幻像散去。

    “…姑娘还让小少爷和小姐儿都过来给我们看。”仆妇接着笑道。

    “小船!”宋三娘猛地前行一步,“他他”

    “小少爷精神的很,又长高了一头。”仆妇笑道,一面比划着。“还给老夫人您叩个头问好。”

    宋三娘似乎看到那孩子跪在地上。

    “好孩子了,舅姥姥当不起…”她忍不住低声喃喃。

    “小姐儿长得可好了,模样随姑爷。胖乎乎的结结实实的,姑娘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安生…”仆妇说道。

    宋三娘慢慢的坐下来,手抚着桌上满满的各色礼品。眼泪如雨而下。

    “好,好,我这就放心了。”她喃喃说道,一面抬头看这两个妇人,“多谢你们了,多谢了”

    两个妇人原本一直带笑说的热闹,此时听了她这一句话,那眼泪竟也忍不住涌出来。

    “老夫人,姑娘听说你常常念经礼佛,说佛在心中。让老夫人别熬坏了身子。”她们流泪说道。

    宋三娘点点头。

    “好,好,我知道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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