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第35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养不大的孩子不知多少,就是柳起轩,他能走到今天,又付出了常人背后多少的艰辛与努力?
这几年他们人虽不在不起,还每年总也要通两三封信,有些事从前木乔不太了解的,后来柳起轩都在信中告诉了她。
“既如此,你和贾姨娘往后的日子就都好过了。只还不可掉以轻心,你站得越高,妒忌的人就越多,你们母子只有两个人四只眼睛,万事还得多加小心。象你今日送我这么些东西,难保没有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你的心意我心领的,不如就留下一对珍珠给我打对镯子。其余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
柳起轩看着她微叹,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现如今,也只有你才会对我说这样话了。旁人哪一个不是巴结奉承,指望要得到好处的?偏你,每回送了东西来,还多有退回去的。这回的礼我是无论如何再也不收回去了,真想还的话,你自己上柳家来还我!”
木乔微哽,听着他这话里,似乎还有话。
但柳起轩已经转身到前边入席去了。可人怔怔的问,“这位柳公子不是来提亲的吧?要不怎么说那话呢?”
不知为何,木乔的心里却是一沉。
等到宴席散后,柳家的人留了下来。单独和索氏夫妇闭门倾谈了一时。等送走客人,万氏又惊又喜的忙让人把木乔请了来,“柳家来提亲了!若你愿意的话。他们家打算先在京中过个文定,等回了家再整治聘礼送上京城,大约等到后年开春上京迎娶。我和老爷自是愿意,想来霍大夫和霍夫人也不会反对。只是七公子格外交待了一句,得问问你自己的意思,若是你同意才行。”
万氏明显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怪道玉衡真人说你是个有大福气的,若是当真能嫁进柳家。那可真是天大的福份!”
木乔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无疑,柳起轩即便日后不能继承柳家家主的位置,他也是世人心目中极好的夫婿人选。
那样巨额的财富,只怕是公主嫁去,也会过得很好。况且木乔和柳起轩还有小时候的情份在,自然和普通夫妇不同。
木乔见过柳起轩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知道这个表面世故的少年其实内心始终存有一抹善良。他这些年虽与木乔离得千山万水,但方才一照面,却从来没有让木乔觉得与他生分多少。
那是因为,他待木乔时,用的全是真心真意真面目。不虚伪,不矫揉,不做作,诚实的把自己的得意与烦恼都跟她分享了。
木乔不会妄自菲薄,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凭这位柳七公子的条件可以娶到比她好上千百倍的女孩,可他依旧选择了她,这当中就不会有门第、财富甚至美貌等等外在条件的考量。
他选择木乔,不过是因为这个女孩是从小到大都对他真诚以待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占他的便宜,贪图他的钱财。
应该来说,若是能嫁给这样一个人,木乔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要用心的对柳起轩好,就一定会收到相应的回报。
但为什么,她的心就是不能确定呢?
半晌,才回了一声,“母亲,此事可否容女儿想想?”
这还要想什么?万氏愣了一愣,忽地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矜持的笑了,“这样大事是该好好想想,正好你晚上回了霍家,跟霍大人霍夫人好生商量商量,柳家也说不急,让我们慢慢考虑。总之,在他们走前答复一声就行了。”
木乔心事重重的走了,可人很不明白,“这样好事若是搁旁人身上,不高兴得跳起来才怪,怎么姑娘一点也不开心?”
木乔自己也是说不上来的心烦意乱,忽地噎了她一句,“那若是柳七公子和你的展大哥同时向你求亲,你会嫁谁?”
可人一愣,“那不一样啊!我喜欢展大哥,所以还是会选他的。可是姑娘又没有喜欢的的人,我看这些年柳公子每次来信,您不也是很高兴的么?或者,是您也有了喜欢的人?”
木乔被她问住了。
她是喜欢上了霍梓文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柳家一来提亲,她的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霍梓文知道了该怎么办?
那小子是说过一句要娶她,可那是真的么?她不敢肯定。
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虽然不是亲的,但也毕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想把这个坎儿越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有干爹干娘,他们能够接受么?这是木乔最担心的事情。她一直视霍公亮夫妻如亲生父母,若是因为此事而对他们有任何的伤害,那是木乔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唉!木乔在心底深深叹息,那个霍老三虽然不时有信回来报平安,但他究竟上哪儿去了呢?他要不回来,让木乔一个人怎么决定关系到两个人的事情?
霍公亮夫妇在听说柳起轩的求娶之后,也大大的吃了一惊。夫妻俩面面相觑,关于接受不接受,也展开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毫无疑问,把木乔嫁过去肯定是嫁进金窝了,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那样大宅院里的生活,真的适合木乔吗?
况且,还有一个虽然隐晦,但至关重要的事情让霍公亮不得不提出来,“那位七公子身子好象不大好吧?当然现在看着无碍,但看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削,恐非长寿之兆。”
“我也是这么想的。”阮玉竹同样眉头深锁,“便是他家再有钱,可那孩子是打小的身子就被伤到了,日后就算活到知天年之年,但老了若是抛下咱们的阿乔一人,她必定也是难过的。”
老俩口越想越长远,恨不得连儿女子孙都算出来,房里的灯火彻底难眠。
木乔吃了长寿面,早给打发回去休息了。她的院子被桑柔烧了,本来霍公亮是要重修的。但木乔不愿意让干爹破费,索性便让干爹将那处拆除,做了个小花园,另给她收拾套客房就是。
但霍公亮哪里敢依?故意当着桑柔的面道,“你是我家女儿,哪有女儿住客房的道理?这样吧,你去你三哥那儿住,把他挪到阿四那儿去。横竖他们兄弟俩长年不在家,凑合凑合也就罢了。”
桑柔气得无语,合着她折腾了半天,竟是为了给木乔腾地方么?给谁的住处不好,为什么非给霍梓文的?可霍公亮的决定,是不容改变的。
于是这会子,木乔就躺在霍梓文的房间里,怔怔的望着帐顶,思绪乱成一团麻。
蓦地,房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鲜明。木乔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手握郑小虾送的如意刺,悄悄跳下床来,躲到床后。
但她委实太过小心了,因为有一个比她更加警觉的人已经跳了出来,“谁?”
火折子猛地摇亮,可人一脸正气的盯着来人,却很快发现,自己是过于小心了。
“大少爷?你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哦,你还不知道吧,姑娘的院子给烧了,只好搬到这儿来了。”
“我知道。”霍梓文淡定回答的同时,木乔已经奔了出来,一双琉璃眼灼灼生辉,极是欢喜,“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霍梓文又长高了好些,沐在淡淡月光下的皮肤还是那么的白晳如玉,只是平添了几分硬朗的棱角,似乎还带着大漠山川的气息,显得一双眸子越发的深不见底。
瞧见木乔披散的头发,还未来得及穿上厚衣裳,霍梓文微皱了皱眉,“快进去,别冻着。”然后很自然而然的就跟进来了,并嘱咐可人,“我说几句话就走,你别忙活了,休息去吧。”
可人盈盈一笑,放心走了。
霍梓文从怀里取出一支金光璀璨的簪子,扔到木乔怀中,“给你的。”
木乔起初以为是黄玉,可再一摸,手感又不对。凑近灯火细细一瞧,只见那簪子中间似还有只小虫,又惊又喜,“这是琥珀!”
还是成色极好的金琥,难得这么大一根,给她雕了根簪子,怪不得他说要送独一无二的东西,实在是名副其实。
但木乔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弄到这么好东西,就听旁边院子里似是传来桑柔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木乔不解。
霍梓文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这是我送给她的大礼。”
第142章 情动 t
明亮的烛光,可以让木乔把灯下的青年看得更加真切。
依旧俊秀的眉目,却已然褪尽了年少的青涩,如上好白玉雕成的五官,益发透着清峻与疏离。毫无疑问,霍梓文还是那个霍梓文,但心性却磨砺得越发凸显了。
他愿意的时候,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若不愿,那就是石头一块,不解风情。
木乔微微叹了口气,对桑柔可想而知悲惨的命运基本不抱希望
了,虽然这也是她早就想干的事情,但在当真有人出手的时候,还是要略尽善心,规劝上一两句。
“左右都是亲戚,别太伤了和气。到底这是在京城,若是伤了干爹干娘的名声,就甚是不妥了。”
霍梓文眉梢轻挑,“我行事自然知道分寸,只是不晓得她竟然如此不懂事,敢在家中纵火行凶,否则的话,我可就不仅仅是把表祖姑母请来了事了。”
呃?木乔愣了,她知道霍老三诡计多端,定不会下手留情,却没想到他居然搬出终极必杀令,把阮老姑母给弄上京城了。
瞧着正房有灯火往桑柔那边院子而去,想是干爹干娘也才知道信儿,过去拜见吧?不等她开口询问,霍梓文忽然转了话题,“听说有人上门求亲了?”
木乔微哽,讪讪的收回目光,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是……柳七。”
霍梓文异样的沉默,让木乔觉得自己好象不小心开到墙头外的红杏,必须得解释些什么,“他,他可能是怜我孤苦……”
“你孤苦?你上有爹娘,中有兄弟。吃穿不愁,身康体健,有什么让人觉得孤苦的?”霍梓文一张嘴。便透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问得木乔哑口无言,“又或者。是你觉得我们待你不好,跟他写信时谈了谈你的孤苦?”
绝对不是!木乔忙忙摇头否认。换了个借口,“可能是他念着我们小时候的情份吧?”
“既是小时候,必定懵懂无知,又何来情份之说?”
木乔无话可说了,索性耍赖到底,“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提亲。”
一句话,便算是所有的交待了。霍梓文明显极不满意。斜睨了她好一时,见她也不吭声,才凉凉的问,“那你愿意了?”
木乔刚想摇头,却猛地醒悟,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干嘛要被审犯人似的这么问?心中不由得也生出三分气恼,的道,“此事当然由干爹干娘作主,他们自会为我考量周全。”
霍梓文清淡的眼波有些流动,隐约露出内里深沉的黑。泛着危险的光,“那就是说,你是愿意的?”
木乔错开眼,梗着脖子硬撑。“柳家富贵滔天,只怕就是当朝的公主也不会不愿。”
“哦,说得也是。”灼热的气息突然逼近,霍梓文抢上几步,站在木乔的面前,将她完全罩于自己的阴影之下。
两人挨得极近,只要稍稍一动,就能衣襟相接,清新阳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灼人的热意,似是瞬间就在木乔周身烧了把火。她只觉得心跳如鼓,甚至喘不上气,想要逃避,却左右寻不着个出路。
只听那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悠悠的道,“柳家不仅富贵,还甚有权势。那柳七既是下任家主,他一到京城可是诸位王公千岁争相讨好的对象。你若嫁了他,不仅一生富贵无忧,说不定还可以让他助你完成复仇心愿。”
他有意顿了一顿,“那个佟正恩再如何,也不是城阳王府的正经主子,只要肯花钱,想要扳倒他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木乔一团浆糊的脑子里似是陡然被泼了瓢清水,诧异抬眼,她跟佟正恩有些嫌隙是霍家人都知道的事情,但至于想到要利用与柳起轩结亲帮她报仇,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或许从前的木乔会这么做,但在霍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在潜移默化中已经逐步脱胎换骨,接受了霍家做人的理念。她是要向佟家讨还一个公道,但绝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原来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吗?”木乔愤怒了,如果这样的侮辱是别人付诸在她身上的,那她会淡然处之,但霍梓文不是。木乔和他相处多年,早已经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人,他的冤枉比起别人来尤为让人愤慨并且难以接受。
“是呀,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报仇已经想得快发疯了!我岂止想嫁给柳起轩,我甚至都想着如何利用你爹你娘,想让干爹为我到皇上面前去拼死拼活,你满意了吧?”
琉璃眼里象是着了火,木乔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原先的局促畏惧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忽地双手平举,大力将霍梓文往后重重推去,“你走,快走!免得我接下来还要算计着怎么利用你!”
她的心情无疑是激愤的,但尾音里却已经带了些明显委屈的呜咽。有忍不住的泪意直往上涌,眼眶里热热的,只能狠命咬着唇才不让它们落下来。
她毕竟小了几岁,身量只到霍梓文的下巴,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泪,一直低着头,自然看不到头顶上方那张脸在看着她的愤怒时,挂着多么令人可恶的笑意。
忽地展开双臂将木乔牢牢圈定在怀中,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清淡的眼里此刻尽是温柔,“其实,你是不想嫁他的对不对?其实,你还是想嫁我的对不对?”
“不……”木乔的否认消失在了突然落在眼角的吻里。
她被霍梓文这瞬间的动作惊得有些傻了,怔怔的呆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霍梓文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又吻了她还泛着水光的另一只眼角,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你要再这么看着我,我会亲你哦。”
他在说什么?木乔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竟是听不清一字。微张着嘴,傻乎乎的看着对面那张脸倏地一下压了下来,当唇上传来灼人的热意时,木乔浑身一震,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脑子一热,全身似又活了过来,想也不想就反手去推他。但年轻的胸膛是强硬的,根本不容得她临阵退缩,反而腰间的力道加大,被人越发用力的抱在了怀中。
太……太紧了!
木乔热得浑身都似要烧起来,被人以近乎于要嵌入身体的力度热烈拥抱着,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霍梓文健康而富有活力的心跳,感受到他从臂膀到腰腹、甚至大腿上每一处紧绷的肌肉线条。
年轻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熏得木乔头晕脑胀,她只模糊觉得万分危险,她只想快点逃离这样的境况。于是,她在错误的环境中做出一个最错误的举动。
霍梓文吻着她时,虽然也激|情难抑,但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却不料对面忽地伸出一条软软的小舌,似是推拒又似是诱惑的舔上他的唇。
麻麻痒痒的,又隐含着无穷的吸引力。让他的脑子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出最忠实的反应。
木乔的本意原是想推开恼人的唇舌,却不料瞬间自己的丁香小舌刚出马便被人用力吸吮了进去。逼得她不得不踮起脚尖,努力勾着他的颈脖才能不让自己的舌头被人吞吃下腹。
但这样一来,却令得那浅尝芳泽的年轻男子越发的欲罢不能,呼吸一声声变得粗重而急促,修长的一双手不知几时已经不听使唤的伸进了木乔的衣里。
少女稚嫩的身体并未完全成熟,但已经有了妩媚的雏形。腰肢纤细,圆臀柔美,紧贴着他胸口的柔软更是如羞涩的白鸽般乖巧动人。
这一切都让人由衷怜惜,由衷欢喜,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中意的那个女孩。
当一声极轻极低的娇弱嘤咛在耳边响起时,霍梓文忽地脑子里乍现光明,猛地把木乔放开,呆呆的看着她红唇如樱,如梨花般雪白的小脸上染上异样的潮红,还有琉璃眸子里那一抹不知所措的无辜神情,满腔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
发乎情,止乎礼。自小学到大,已经植入骨髓的诗书礼仪瞬间漫上心头,让他的神智终于恢复了清明。
好险!霍梓文暗自松了口气,就算木乔是他决意要娶的妻,但在婚前,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不论用什么借口,那都是对她极大的不尊重。
“你好好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等木乔回过神来,霍梓文已经走得没影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木乔砰地一下冲上前将门闩上,似是怕有什么妖魔鬼怪跑进来似的。但一转身,却羞得紧捂着滚烫的脸颊一下蹲了下去。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给人亲了不算,还亲成那样。要不是霍梓文悬崖勒马,接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木乔抱着脑袋躲进了厚厚的棉被里,可还是觉得没法好过一些。唇上被热烈吻过的灼痛依旧存在着,火辣辣的让她自己都不敢触碰。还有腰臀……
木乔不敢再想下去,她命令自己赶紧睡着,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羞涩中含着淡淡甜蜜,薄怒中又有浅浅欢喜,整颗心里翻来倒去都是那一个人的身影,真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这竟是算作情窦初开了么?木乔为自己一把年纪还如此小儿女态羞愧不已。
第143章 揭底
桑柔哭得很伤心,眼睛肿得象两只桃子。看她眼里的血丝,想来是一夜未眠,这么一大清早,天还没亮的就在自己面前跪着,阮氏姑母的心情也很不好过。
轻声叹息,“傻孩子,你这又是何必?”
“外婆,我知道您一向是最心疼我的,我求求您了,就替阿柔做了这个主吧,阿柔这一辈子都会感激您!”
“阿柔,不是外婆不肯帮你,你自己想想,你上京城时,外婆说过什么?你若是真的能与你姑母家的两个儿子投缘,能结上这门亲事,外婆能不高兴?只是人家分明现在对你无意,你让外婆怎么办?”
阮氏姑母顿了顿,又叹息了一声,“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把事情办砸了。”
她这么一说,桑柔哭得更加伤心。
阮氏姑母犹豫了一下,有些话怕伤了女孩儿家面皮,到底还是没有道尽,“梓文确实是个好孩子,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出色。你会对他动心,这也不怪你。不过眼下既然无缘,不如听从你姑父姑母的安排,回乡下嫁人,正正经经做一个官太太,也是风风光光的。那人外婆打听过,也亲眼去看了,实在很不错的。你姑母昨儿不还答应送你一份嫁妆?你该知足了。”
桑柔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外婆,阿柔自小没了爹娘,和弟弟全靠外婆您拉扯才有今日。原本您说话,阿柔没有不听的道理。但此事事关重大,请恕阿柔无礼,说几句心里话。外婆您既是见过那人,那么阿柔冒昧问一句,他可比得上表哥么?”
阮氏姑母微哽。那自然是比不上的,沉吟一时才道,“阿柔。做人得掂量着自己的身份,象梓文那孩子这么出类拔萃的,这世上能有几个?你莫要再钻牛角尖了。”
桑柔目露哀婉之意。“那外婆还记得当年在乡下的一件旧事么?我记得那年爹爹还在,有一回端午出去作客。回来时带了几个您最爱吃的鲜肉粽子。后来每年端午您在包肉粽时都会感慨,说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鲜肉粽子了,自家怎么做也做了出那个味道来。我现在的心情便也跟外婆那时相似,既见过最好的,让阿柔怎么甘心再去屈就其他?再说,阿柔虽然身份不够高贵,但毕竟也是您的亲外孙女。为何就配不上表哥?”
阮氏姑母颇觉无奈,深深叹息,“可是阿柔,你想过没有,若是你表哥对你有半分情意,他会在接我上京时没有半点表示?”
有一句话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你看得上他,他看不上你呀!
但桑柔异常执着,“我知道表哥性子冷,可能不大看得上我。但只要我们成了亲。我一定会让他喜欢上我的!”
阮氏姑母抚额头疼,绕来绕去,她还是钻进牛角尖了。人家又不喜欢你,怎么可能娶你?否则阮玉竹怎么会写信给她。信里还隐隐透出推托管教桑柔的职责?
就算阮氏姑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必然看出自己这个外孙女不得人家欢心了。此时还要死皮赖脸的缠着人家提亲,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阿柔,此事别再说了。你回房去收拾收拾行李,过几天,我就带你回乡下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桑柔再一次号啕大哭,但再多的眼泪却打动不了外婆已经下定的决心。
这个老太太身上颇有阮氏的家风,认定了是正理的事情,便不会为了儿孙的几滴眼泪而轻易改变主意。
木乔对这位老太太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便帮着干娘一起留她多住些时日。
“表姑婆难得上京城来一趟,不如在这儿过个年,再回乡下去,如何?眼下这天寒地冻的,路上也不好走,便是想找结伴的,只怕也不大容易了。您年事已高,表姐又年轻美貌,还是稳妥些,待寻着合适的同乡,再一起上路,只怕干爹干娘也才能放心。”
阮玉竹点头称是,“姑母,您就在京城过个年再走吧。自我出嫁后的这些年里,也未曾回家尽孝一天,难得有您这样一位长辈过来,让我也略尽尽孝心。”
阮氏姑母有些沉吟,她倒不是不能留下,霍梓文来接她上京之时,她便安排好了家中事务,离开个三五个月,不在话下。只是她怕外孙女钻牛角尖,天天闹腾,惹人心烦。眼下木乔和阮玉竹都这么盛情挽留,她再要离开,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外婆,那咱们就住到元宵,看过花灯就回家,如何?”忽地,桑柔挑开门帘进来,脸上虽有泪痕,但已换作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外婆久居乡间,未曾见过京城元宵盛况,这回既然来了,咱们好歹看一回再回去,也当作是个最后的念想了,您说可好?”
看她说这话时,眼圈都红了,隐有哀求告饶之意,阮氏姑母不由得心一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外孙女,想来这回离了京城,再与霍家无缘,便当是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点了点头。
木乔心中却有些暗生警惕,这个桑柔不象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她还想玩什么花样?
“表姑婆既然年后要走,那这些天不如在京城好生逛逛,让泰哥和嫂子陪着,可别替我们省事。”说着话,霍梓文从外头进来,木乔一见了他,立即红着脸扭过头去。
“咦?阿乔你脸怎么红了?”甘婶好奇的问了句,“别是生病了吧?”
“没……”木乔窘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可越是如此,脸上就越是不由控制的发起烧来,怎么也褪不下去。
霍梓文呵呵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就揭了她的老底,“她这是不好意思了。我昨晚上去找她……”
“你,你胡说什么呀!”还不等霍梓文把话分说明白,木乔霍地一直站了起来,跺着脚,瞪着他,耳根子都快滴出血来了。他要是敢把昨天的事说出来,她就一辈子再不原谅他了!
霍梓文一脸无辜,“难道我说什么了么?”他对着众人摊手一笑,解释道,“她昨晚管我要礼物,我故意哄她说弄丢了,把她气得不行,骂了我半天,说我骗人。后来走时我才将礼物给她,她今儿见了我又不好意思了。”
“哦?”阮氏姑母凑趣的问,“那是什么礼物?”
霍梓文含笑看着木乔,“你还不快拿出来给姑母瞧瞧?”
木乔虚惊一场,忿忿的又瞪了他一眼,但脸上的红潮好歹是退下去了,取出那只琥珀簪子给众人观瞧,无不啧啧称奇。
阮氏姑母更是笑着夸赞阮玉竹,“瞧你把几个孩子养得多好?这兄妹感情真是没话说。”
阮玉竹满是笑意的目光在儿女身上滑过,“他们吵架的时候那是您没看着!不过我跟姑母说句实话,这养儿子可比不得养闺女贴心。我家两个小子加在一块,都没有我这个小女儿乖巧。”
“要不人家怎么说,女儿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么?不过儿子也有儿子的好,譬如要出力干活的时候,就得看他们的了。”阮氏姑母接过话头,与她闲聊了下去。
霍梓文冲木乔递个眼色,先后告退,桑柔悄悄的也跟了上去。
就见霍梓文送木乔回到她的院门前,亲手将那根琥珀簪子给她戴上,又不知跟她说了句什么,让木乔踹了他一脚,红着脸跑开了。
霍梓文心情颇为愉悦的站在那儿,直等她进了屋,这才回房。
桑柔心里似有无数小猫在挠似的,妒恨不已。那个木乔又不是他亲生的妹子,凭什么得到这般宠爱?
她想了一想,尾随着霍梓文跟了过去。
可人瞧见木乔顶着一张关公脸跑回来,很是好奇,开玩笑道,“姑娘这又是怎么了?吃生姜了?”
“才没有呢!”木乔的语气里不觉带了几分娇憨之意,“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索家去。”
可人更加稀奇,“从没见姑娘回那边这么积极的,是有事么?”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木乔佯装生气,“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可人呵呵闷笑,“当然姑娘是主子,不过做奴婢的也是会有好奇心的。”她围着木乔转了个圈,“姑娘的气色可不大对劲。”
“哪有?”木乔越发板着脸,努力做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样子来。
但可人却还是看出她眼底眉梢的喜意,凑近了促狭的问,“姑娘是不是听说柳家来提亲,春心动了?”
“才不是呢!”木乔果断予以否认。
可人想了一想,皱眉疑惑,“如果不是因为柳少爷,难道是因为大少爷回来了?”
“更加不是!”木乔再次予以否认,但耳根子却又开始慢慢发烧了,“好了好了,快干活吧,我看是你春心动了,过了年就让云飞把你娶回去,省得天天在我面前发花痴。”
“真的么?”可人反而惊喜了,“姑娘愿意给我做主?那可太好了。咱们快走,我赶紧告诉我爹娘一声去!”
木乔反而窘了,这丫头,也太不懂得矜持了吧?
(可人睁着无辜双眼装傻:矜持是啥米?能换来粉红、留言和打赏么?要是不能,就果断出手,诸位看官不要客气,有啥尽管来吧!)
第144章 追悔
霍梓文刚刚回房坐定,桑柔来了。
年轻的女孩扶着门框,娇柔纤秀的站在那里,眉笼轻愁,泪眼婆娑的小模样儿尤为楚楚可怜,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意。
但这也要区分对象,比如伯牙对着子期弹琴,那是高山流水,得遇知音,若是换了头牛,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表妹来了,有什么事?”霍梓文一副客套的神情,冷淡疏离。
桑柔恨透了他这般模样!为什么就不能换作和那个死丫头时相处的笑脸?可还得忍气吞声打迭起百般柔情,怯怯弱弱的喊了声“表哥”,然后欲言又止的等着人来问。
霍梓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开了口,但说的完全不是桑柔想听的话,“表妹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有事要忙了。”
桑柔又气又窘,只得自己开了口,“表哥,你之前答应要画本图册给我的……”
“哦,不好意思,是我忘了。”霍梓文答得一脸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不过你放心,走前我一定送你一本。”
他的话里打了个埋伏,是送她一本,但不一定是画一本送她。
但桑柔此时却没有任何毛病可挑,连接下去的话也找不到了。半晌只能讪讪的问,“那表哥能陪我和外婆在京城逛逛么?”
“恐怕我没有时间。”霍梓文回绝得很干脆,“我一会儿就要回观里去了,况且我还是修行之人,总是出入那些世俗之地似乎不太方便。方才不是已经说好让泰哥和泰嫂陪你们的么?难道你不愿意?”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霍梓文迅速截断了她的话,下逐客令了,“你与表姑婆许久未见,必是想念得紧。快去陪陪她吧。”
桑柔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知道无法挽回,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但她哪里有心情去陪外祖母?只是一个人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思量破解之策。
过得一时,就见木乔从院中出来,丫鬟跟在后面拿着包袱。看样子是要回家去了。
走了也好!桑柔正在暗自称快,忽见霍梓文从那边快步出来。脸上虽然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但唇角分明含了一丝笑意,陪着她一同走了。
他不是说有事要忙么?怎么一见了她就闲下来了?桑柔恨恨的几乎快要把手中的帕子揉烂了,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要是霍梓文对所有的女孩都这么冷淡或许她还好受点,但现在分明是厚此薄彼,就让桑柔难以忍受了。
不行!她一定要想个法子留下,长长的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掐进肉里。桑柔下了狠心。就算是破釜沉舟,她也要拼上一回。
回了索家,可人又开始好奇,“姑娘,您为什么这两日一见了大少爷就脸红?不就是根簪子么?至于这么不好意思的?”
“你少管!”木乔一提起那个人就不淡定了,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再这样的话,我就让云飞去娶别人了。”
可人吐吐舌头,却很诚恳的道,“我爹娘肯定不会肯的。姑娘还是别乱保媒,小心他们把那家闺女给劫了去!”
土匪,这一窝子的土匪!木乔忿忿的想着,却收拾心情去见嫡母了。
关于柳家的提亲。霍公亮夫妇商量多时之后,还是决定拒绝。不是因为柳起轩人不好,实在是不想木乔过得太辛苦,也不忍心看着她将来独守空闺。
虽说世事难料,柳起轩也不一定就走在木乔前头,但做父母的总是想替儿女尽量考虑得更加周全一些。
到了上房门外,木乔还未进去,就瞧见门外守着些衣饰华丽的陌生仆妇。知道这是万氏有客到了,她顿住了脚,让青槐先过去打听打听。
很快消息问到,竟是那位极少示人的城阳郡主再一次大驾光临。还记得她上一次出马,是受三殿下所托,给她送马和阿岚来的。那么这一次,她又是受谁之托呢?
木乔想了一想,为示对嫡母的尊重,没有回房,而是到了万氏后院里等着,打算等着杨婉真走了再去给万氏请安。
可一进门,就见索家唯一嫡子,才半岁的小书容正在哇哇大哭。这是万氏亲生的儿子,也是木乔亲手接生下来的孩子。他的诞生,几乎瞬间就掐灭了索家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庶子之争。相对而言,还让几个庶子女的关系越发微妙的更加和睦起来。
见木乔进来,小肉球就从奶娘怀里探出双手,要她抱。
木乔心疼的伸手接过,一边替他擦着眼泪,一边熟练的拍哄着,“小弟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奶娘笑道,“还不是他自个儿淘气?好好的非去抓那桌布,结果不小心把上面搁着的一只佛手带了下来,磕着他自己的小脑门了,就哭了。夫人这会子在会客,又不好把他抱过去,越发委屈了。幸好二姑娘来了,瞧瞧他这会子见着您,才好些了。”
见小家伙在她怀里抽抽噎噎的渐渐止了哭声,木乔也笑了,却道,“小弟渐渐长大,正是淘气好动的时候,以后屋里别搁这些东西了,尤其是那些案几上的花瓶如意什么的,都收了吧。幸好今儿只是个佛手,要是明儿给那些东西磕着了,可不得了。还有这些桌椅板凳的角上,都跟苏姨娘那儿似的绑上棉花才让人安心。”
奶娘点头称是,“原想着小少爷还小,就没理会这些。现在看来,倒是真的该弄弄了。还是二姑娘您细心,二少爷那儿,苏姨娘也总是夸您的。”
木乔抿唇一笑,书平是苏姨娘硬塞给她的亲弟弟,她能不多用点心么?
一时说曹操,曹操到了。苏姨娘牵着蹒跚学步的书平进来,“哟,二姑娘也在啊,平儿快过去见过姐姐。”
才一岁的小豆丁还没凳子高,穿着厚厚的开裆裤,大冬天身上裹得跟只小圆球似的,摇摇摆摆的扭到木乔面前,呀呀学语,“姐……姐!”
木乔听得有趣,握着书容的小胖手问他,“这个是谁?”
书平皱着小眉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替”来,听得大家都笑了。
“不错不错,”木乔伸手揽着他赞赏不已,“又多学会一个词儿了,平儿真棒!”
这话小家伙听懂了,立即眉开眼笑的望着他。书容也傻乎乎的跟着咧嘴笑了,那小鼻涕一下子冒出来,还吹了个泡。
众人无不莞尔,木乔一点也不嫌弃的替他擦擦干净,还亲昵的顶了顶他的小鼻子,“又哭又笑,鼻子冒泡!”
书容嘿嘿笑得更欢,在她怀里使劲蹦跶着,连地上的书平也兴奋起来,扒着木乔的膝盖就想往她身上爬。
“姐姐才刚回,平儿别闹!”苏姨娘把儿子抱开,交给身边的奶娘,“才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那盆梅花开得好看,带他和容哥儿一起去看看吧。”
支开了这些人,苏姨娘才跟木乔说起体已,“二姑娘,那柳家提亲的事情,您是怎么打算的?”
木乔知道她是索光弼的心腹,只怕是来传话来,便道,“姨娘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
苏姨娘左右瞧着无人,才压低了嗓门道,“姑娘别怪姨娘没见识,这事儿我昨儿个寻思了一夜。”
她摇了摇头,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才道,“姨娘没读过书,却也常听人说,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道理。柳家是好,只可惜太好了些,就让人有些高攀不上了。况且姑娘平日又好积善行德,但那样的人家规矩大得很,只怕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再也轻易不得出来。再一个是那柳公子身子委实看着有些单薄,姨娘虽是巴望着姑娘日后过得更好,可以提携着平儿,但首先也是但愿姑娘自己好才行。”
她略顿了一顿,才悄声道,“我听着老爷的意思是想让姑娘嫁过去的,但我却以为不妥,才私下来跟姑娘说这番话,可不是想故意毁您的姻缘。说句心里话,您若是我的亲闺女,我必不会愿意的。”
木乔很感念她的这一番好意,“劳姨娘费心的了,您的好处我会记在心上。”
苏姨娘见她听进心里去了,微微一笑,和她一起去逗孩子玩耍,不再多说。
万氏刚送走杨婉真,立即把木乔请了来,摒退旁人,告诉她一个重大消息,“这下事情麻烦了,江贵妃也想把侄女嫁进柳家。唉,要是咱们早点把事情定下就好了。”
看她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木乔却越发镇定,“方才听说城阳郡主来了,就是告诉母亲这事么?”
万氏点头,“幸好老爷和佟大人交好,他们家又是皇亲国戚,所以听着风声就赶紧来跟咱们提前说一声,免得咱们答应了,又得罪了那头,万一闹出点什么来,日后结不成亲,就更加丢脸了。唉,柳家要是静悄悄的来办这事儿多好?偏生这么一闹,咱们就是想答应也不敢答应了。”
木乔却有些不同的看法,略一思忖,劝慰万氏,“母亲无须麻烦,柳家虽是家大业大,但他们家富甲一方,自然也是惹来不少人妒忌眼红的,这门亲事原本就是有些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