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第37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这里订了什么东西?”
霍梓斐老实交待,是一只玉珮,“哥哥过了年就到及冠之龄了,我不知道你明年是否还要出门,就想趁着过年提前给你订一样礼物。同学们都说这家的东西极好,我便过来了。”
只没想到却碰到这么大的惊吓,可怜的霍梓斐,觉得自己今天出门真是应该看看老黄历。
“既然是你的心意,哥哥就收下了。”霍梓文说完这话,又带给弟弟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这间银楼是阿乔开的,也算是咱们家的。但你来买东西,却不能白送。不过最近店里新得了几块好石头,跟哥哥过去瞧瞧,若是有喜欢的,到时让师傅打一件送你。”
木乔气恼的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未免也太精了些吧?就算是要收买人心也用她的东西。不就是看柳起轩送她的礼物不顺眼,要想法花用出去么?
嘁!小鸡肚肠的家伙。
第149章 拒亲
木乔回到索家的时候,可人早已经回来了。眼圈红红,要哭不哭,却努力做出通情达理的样子,“爹娘都跟我说了,做人要有始有终,我还是在这儿服侍您,直到门主找到接任者或是姑娘您嫁人了,我再回去。”
木乔微叹了口气,“你后来见过云飞没?”
可人一听这话,顿时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哽咽着道,“再见又有什么意思?总之他是看不上我的。”
这话里分明含着几分委屈了,木乔很是怜惜,“此处又没有外人,可人你尽管对我说,你是不是在怨我?”
“我怨你又有什么用?”一句话,顿时勾起可人心中的满腹委屈。
要依着她的性子,早就一走了之了,可是爹娘找到她后,却死活不同意,非逼着她回来,继续呆在木乔身上。虽然可人也明白这事问题出在展云飞的身上,但此时此刻,要她若无其事的面对“情敌”,她又怎么能做得到?
木乔实际年纪比她大得多,自然能够明白小女孩的这番心思,也不怪她的无礼,反而拉着可人的手到一旁坐下。
“我虽不知道云飞为什么会对我说那种的话,但我却知道,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当年,我们曾一起经历过生死,所以他对我特别看待些,这也是有的。只是我觉得,他对我的喜欢,并不是他自以为的那种喜欢。”
“你怎么能这么说?”可人睁大眼睛,生气的维护起自己心目中的好男人,“展大哥为了你,这么多年都守身如玉,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噗哧,木乔为了守身如玉四个字笑了。惹得可人更加生气,“你……你还笑!你简直太无情无义了!”
“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办?”木乔笑看着她,“我接受他的感情。和他双宿双飞,你看着就开心了?”
“那……反正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人绞着衣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赌气。
木乔目光悠远。带着些许叹息,“自从云飞来了京城。我差不多有六七年的时间没跟他好好相处过了,便是联系,也就是几封书信,偶尔到一处坐一坐。你觉得这么多年的时间都不在一起,他能喜欢我什么呢?”
可人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听木乔又道,“即使是他真的有喜欢过我。那也应该是六七年前的我。可那时我才八岁,他才十五,你觉得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要做夫妻的那种喜欢吗?”
“可是……”可人呐呐的想找话来反驳,却偏偏又觉得木乔说得很有道理。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算他喜欢我,也得问问我喜不喜欢他吧?”木乔坦白告诉可人,“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对他的感情不过是如同对待兄弟那般,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可人忽然觉得展云飞好可怜。“那他该怎么办?”
木乔笑了,“他当然要娶一个好姑娘,往后生儿育女,成天陷在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里。时间一长,自然就会慢慢把我忘了。”
可人想起展云飞拖儿带女,手忙脚乱忙家务的样子,就觉得诡异非常,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同意,“展大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成天管那些小事?”
这明显就是没经历过家庭生活的小姑娘,满脑子不现实的憧憬,若是真的成亲几年,她才会明白,只有那样肯为了妻儿陷在鸡毛蒜皮里的男人,才会让女人觉得贴心。
不过现在,木乔却不会打破可人这份小女孩的美梦,反而恶劣的道,“他要是跟我成亲的话,我肯定不愿意让他再行走江湖,成天就得逼着他干这些小事,那你说,他合适我吗?”
可人果断摇头,坚决不能让她心目中的展大哥陷入这样的生活。
“所以,”木乔语重心长的拍拍她的手,“云飞需要一个跟他志同道合的好姑娘陪伴终生,而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如果你放弃的话,我想外面肯定还会有许多姑娘等着抢呢!”
她们休想!可人顿时斗志昂扬。
木乔心中暗自吐舌,云飞啊云飞,你可不要怪我,这是为了你好。真的,是为了你好。
……
可是展云飞依旧很难过,“你们不懂,你们全都不明白。”
霍梓文坐在他的对面,目光冷静,“如果只有你自己明白,这样的感情又算是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她这七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你也不知道她在这七年中都有些什么改变,你现在突然来说喜欢她,只会让她觉得无比困扰,甚至连累她惹来其他人的指责。”
“那么你呢?”展云飞忽地抬眼看他,星眸如电,咄咄逼人,“你知道她这七年经历了什么,可她将来不还是要嫁给个陌生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我?起码我会真心待她。”
“会真心待她的不止你一个,她也不会嫁给陌生人。”霍梓文淡淡的告诉他,“我会娶她。”
展云飞震惊了,“可你们是兄妹!”
“这是我的事情,我会解决。”霍梓文最后只是告诉他,“在她心里,你是很重要的亲人,不要伤她的心。”
不要让她伤心,那就只能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依旧做她的兄弟。
展云飞苦笑着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七年前,他跟岑师姐有缘无份,是输给了时间。没想到七年后,他跟木乔失之交臂,还是输给了时间。也许人生的长河里,他与她就象是太阳与月亮,永远没有交相辉映的时刻。
咚咚咚,李叔敲门进来,脸上是一如从前的乐呵,“少主,那佟正义前前后后在咱们赌坊已经欠了快十万两银子了,可以下手追债了吧?”
展云飞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抛开,“可以。”
就算上天注定他这一生的两次都必须错过,但罪魁祸首却无疑是佟家。新仇旧恨,是到了好好清算的时候了。
……
自从杨婉真上过门来之后,万氏以为柳家的亲事肯定就黄了。却没想到,过了些天,柳家居然又打发了体面仆妇上门来了,提的还是那档子事,并且表示,柳家是很有诚意结这门亲事,让他们不要有什么顾忌。这下子,万氏已经死了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那柳起轩还特意打发人又送了几身名贵布料来,说是给她们家裁剪新衣的。当那小丫头捧着点名给木乔的东西送到她房里来时,偷偷递了封信过去。信很简单,要约木乔相见,那笔迹是柳起轩的无疑,想来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她说。
木乔想了想,决定去赴这个约。就算她不应承这门亲事,也要感谢人家的一番真情真意。可是与柳起轩碰面之后,事情却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柳起轩非常诚恳甚至有些急迫的告诉她,“木乔,我现在不是逼你嫁我,只是你若不嫁,可能就麻烦大了。”
他此次上京,确实是得到了不少权贵的青睐,争先恐后的想把女儿嫁给他。这其中有江贵妃的侄女,也有其他的名门望族。
但柳家富甲天下,得之自是蜜糖,但若失之,尤其是失到对手家里,便足以称得上是砒霜了。于是,在那些贵人们既想据为己有,又生恐给旁人占去的相互牵制中,算是达到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令得柳家在其中并不显得那么受制于人。
但是,对于无权无势的木乔来说,却是众人集体的眼中钉了。因为她是柳家唯一正式开口求娶的女孩,虽然柳家保密工作做得很足,但消息还是不知怎地泄漏了出去。
“我听说,四殿下有意纳你为侧妃,事情已经快提到皇上跟前去了。万一圣旨下来,你可怎么办?”
柳起轩急切中执起她的双手,“我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够好,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保养,平平安安的活到终老。我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复杂,媳妇不好做,但我和我娘会替你打点好一切,不至于让你太过为难。木乔,我会真心待你的。”
最后一句话,他是直视着木乔的眼睛说的,木乔毫不怀疑他的诚意。但是,她不能答应。
“起轩,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这并不是我嫌弃你的身体或是你的家世,事实上,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当年,在我们还那么小,还是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木乔清楚的告诉他,“我不能接受你,是因为我无法胜任你妻子的职责。一个好妻子不应该是丈夫的拖累,而应该是能和丈夫一起并肩作战之人。你已经过得很辛苦了,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替你分担责任,但我个性自由惯了,实在是不适合。”
柳起轩懂了,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却更加认定木乔一旦答应,会做一个很好的妻子,“我希望你还是能再考虑考虑。”
毕竟,若是四殿下当真要纳木乔为妾,敢与他抗衡的人实在是不多。
第150章 埋伏
世人心中,再没有比过新年更加要紧的事情,即便是明年春闱在即,但国子监仍是要放上一月大假,普天同庆。
霍梓斐收拾书包回家都已经两三日了,可每天总有些神情恍惚,在饭桌上囫囵扒拉几口饭菜,便说要回书房去继续用功。
甘婶看得颇为忧心,“阿四,你这是怎么了?饭量比从前小了好些,这样天天读书,别把身子熬出病来。”
甘泰小两子陪阮氏姑母和桑柔逛街去了,见家中没有外人在场,同样无事赋闲在家的霍公亮才批评了一句,“他哪儿是去用功啊?分明是去发白日梦!满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成天魂不守舍的。”
实事求是的说,他批评得并不算太离谱。霍梓斐用了多少心思在功课上,只有他自己清楚。可这能怪他吗?他实在是在为家中的另一桩大事而忧心,只可惜,这样的操心却是不能言说的秘密。
见小儿子被骂得面红耳赤,阮玉竹轻轻一笑,“老爷何必妄自菲薄?阿四是没阿三机灵,但读书还算用功,让他尽力去考,也不至于丢了咱家的脸。倒是阿三这孩子让人操心,他这道士还得当到什么时候啊?”
提起此事,霍公亮也是一肚子气,“我上回也跟他说了,问他要不要去参加科举,谋个正经差事来做。他居然说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也未必就是当官一条是正途。听听那口气,竟是要修个神仙出来了!”
恐怕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吧?可怜的霍梓斐,闻言越发惶恐,心虚的在这里站都站不住,嗫嚅着开了口,“我……我先回房了。”
阮玉竹不忍看儿子过于难堪。好心的点一点头,霍梓斐顿时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往外溜。
等他出了门,甘婶忽地疑惑着悄声冒出一句。“阿四的这样子,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噗!这回连霍公亮也忍俊不禁。
可霍梓斐还没出院门,却迎头瞧见家中那位神仙了。霍梓文拎了一大包药材。全是孝敬爹娘的。
“快来帮忙拿一下。”霍梓文将东西往前一递,霍梓斐自然又得跟着拎进来。
看儿子这么孝敬。阮玉竹自是心中宽慰,却瞧着药材外的鹅黄笺子直皱眉,“娘这胳膊也不觉得怎么样,这几年你不在,你妹子也想了许多法子,治得比从前可好多了,除了有些无力。也没什么大毛病,不必老是让玉衡道长到宫里去拉下这个脸。正还和你爹说到你呢,眼看着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往后是怎么个打算,总得告诉我们一声吧?”
霍梓文今日回来,就有一事要禀明父母,“孩儿已经还俗了,日后就伴在父母身边尽孝。”
“真的?”阮玉竹一听就喜笑颜开了,“留下来好,留下来好!咱们一家人可好久没有这么团圆过了。过一两年你妹子可要嫁人了,趁着现在还能守在一起,咱们好好过上一两年。”
霍梓斐拿眼不住斜觑着大哥,就见霍梓文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爹娘对妹妹的亲事已经有定论了?”
“定论倒还不至于,不过已经相看好了几户人家。”阮玉竹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你爹舍不得,还没决定呢。”
霍公亮沉着脸发话了,“既然你也还俗了,那等着办了你妹子的亲事,就顺便把你的也给解决了。往后不管你要做什么,先娶个媳妇回来收收心,成家立室,这也才有个样子。”
霍梓文想了一想,看看父母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容,把到嘴边的话又暂且咽了回去。只商量起一事,“听玉衡师兄说,因那柳家给妹妹提亲,现在朝中有些贵人也在打她的主意。师兄说,皇上现在有精神的时候越来越少,只怕一时糊涂,就将妹妹的亲事胡乱定下。于是孩儿想着,这年前忙乱,能否在年后请师兄来家中给妹妹做个法事,消消灾,到时爹娘再议妹妹的亲事,可好?”
霍公亮夫妇没有意见。霍梓斐心中暗暗佩服,到底是大哥,三言两语就把埋伏打好了。等到玉衡真人上门,再忽悠一番,想来大事可定。
不过三哥和阿乔真要做夫妻?他越想越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并不是说哪个不好,而是他们一个是自己亲哥,一个是自家妹子,他们俩怎么能凑到一块儿去呢?霍梓斐想不通,不知道爹娘到时能否想得通。
但他却是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能够玉成此事,毕竟兄妹都是他的手足,大家本是一家人,若是继续再做一家人,也没什么不好。除了要他改口管阿乔叫大嫂有点别扭之外,其他的,似乎也挺不错。
天高云淡,暖阳轻照,柳起轩要走了。他不是离开索家,而是离开京城了。
木乔明确的拒绝,让他觉得京城再没有留下的必要,苍白的脸上绽出一抹苦笑,“我上京城来,本就是为了你,若你不愿意,我还留在京城,又有什么意思?”
况且,他现在身份非比寻常,在京城多留一日,就多一些纷扰,就算是柳家有这个能力解决,但能够少惹一些麻烦,少利用一些人情,在他尚未正式登上家主之位前总是好的。
“对不起。”木乔此刻真觉得这样三个字也是多余,“我想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好姑娘伴你终生的,我会祝福你。”
柳起轩柔声道,“你也一样。若是遇到什么难事,记得来找我。”
瘦削的身影踏上甲板时,笔直坚定,便如船头矗立的桅杆,风霜不拒。这是木乔第一次看到他在家宅之外的样子,比起从前的故作骄横,此时的柳起轩才终于展现出他本来的那一面。
木乔毫不怀疑,他会把这个家主之位当得很好。她也毫不怀疑,这样的男子是值得人去钟爱一生的。
只可惜,她做不到了。
帆船渐行渐远,柳起轩一直站在船舷注视着她,墨黑的貂裘中那张苍白但温柔的脸,会是木乔心中长久的温暖回忆。
“这么好的男子,放弃了还真是有点可惜。不过,这既然是你的决定,我还是支持你的。”书雯等木乔回到马车里时,微笑着给她打气,“不过一会儿,你给我挑东西时可要打起精神来,行么?”
行,木乔今日原本就是以陪她挑嫁妆为由,顺便出来给柳起轩送行的。
传说中四殿下将纳她为妾的消息虽然让木乔的心思是有那么一点乱,但她却依旧拒绝了柳起轩的好意。
因为她知道,三殿下不会将此事置之不理。否则,那位四殿下早该派媒婆上门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无动于衷。
即便是四殿下当真找上门来,但若是木乔十分不肯,他难道还能强抢臣女不成?
书雯的嫁妆其实已经准备齐全了,今日上街不过是让她再挑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这也是万氏知道柳起轩要走,故意给她们姐妹俩出门的一个机会。
就算和柳家结不成亲让她颇为失落,但能让木乔和他这样的大财主保持一份友情也是不错的选择。
书雯今天出门,早就想好了要买些小孩子用的东西,讨好那个小继女。然后再挑些香脂蜜膏,这些天在家好生做做保养,争取做个最美的新娘。
“你看我是拿茉莉粉,还是玫瑰粉,还是全要了呢?”托着一白一红两盒香粉,书雯有些举棋不定。
木乔认真帮她参谋了下,“茉莉粉白晳,玫瑰粉红润,我见姐姐平素用的白粉尚有,不如拿盒玫瑰粉,做新娘子嘛,还是要气色红润些才好。若是全拿,虽是不无不可,但这些东西一则放的时间长了,就没那么好用,再一个,”她压低了声音,“若是给夫家的人瞧见,得说姐姐不会过日子,胡乱花钱了。不如把母亲给的银钱攒下,日后进了婆家的门,慢慢的投其所好,你说可是?”
书雯觉得很有道理,正要那伙计将玫瑰粉包上,忽听旁边有人争执起来,“夫人,咱们这店在京城都开了几代人了,怎么可能干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您细看看,这粉盒虽是咱家的,但明显有用旧的痕迹,然后再装的别的劣质新粉冒充咱家的粉。这事儿也不是您头一回发现,也不是小的头一回见到。一直就有那样缺德的人,专拣我们家用过的盒子来干这事,糊弄那些无知妇人。您要是上我们店来买,断不会有这样事情。”
“胡说!”女子明显拔高的声音里分明透着愤怒,听着竟有几分耳熟,“我明明是给足了银钱让我哥哥找上门来买的,他怎会骗我?”
“这个呀,您就得回去问问令兄长了。”小伙计怕她是来讹钱闹事的,故意撩开门帘把话说给外头客人听到,“不信您问问我们老顾客,有没有干过以次充好的混帐事?若是有的话,我们这店也不必开了,收拾包袱回乡下种田拉倒!”
木乔微微撩开帷帽前的纱,瞧见对面那位女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久未见面的佟丽萍。
第151章 故意
很小的时候,木乔就听娘亲说过,一个女人不管有多少丰厚的嫁妆,要是嫁不到一个好男人,这辈子就算毁了。
此刻,从佟丽萍的脸上,她就分明看到这样被毁的痕迹。
如果说之前的佟丽萍还算得上是清秀佳人的话,现在的她虽然容颜依旧,却已经是个十足的怨妇。
哪怕她穿着的是颜色鲜嫩的衣裳,戴着的是宝光四射的珠宝首饰,但在她的眉宇之间,已经深深刻着数条细纹,如树皮上的折痕,竟恍惚让人觉得有上了年纪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木乔姐妹,也是大大出乎佟丽萍意料之外,微哽了一哽,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白,忍了几忍,最后到底收回准备与那伙计大吵一架的决心,表现出了大度的一面,“算了,此事我会再去问问,若真是你们店捣鬼,可别怪我报官!”
伙计身正不怕影子歪,底气甚足的呛声道,“那个自然。”
木乔以为佟丽萍见到她们会因为此刻的落魄而不好意思,却不料她趾高气扬的走到自己跟前,似笑非笑,“索小姐,今儿怎么这么巧,也出来逛街?”
“家姐即将出嫁,我是来陪她挑些东西的。”木乔微微福了一礼,基本的礼貌做得很足。
佟丽萍斜睨了书雯一眼,弯眸一笑,但原本漂亮的杏仁眼里却带了一抹似讽似讥的笑意,显得颇有几分凌厉,“都忘了恭喜索大小姐了,这一嫁过去就有女儿承欢膝下,连十月怀胎之苦都免了,真是好福气啊。”
书雯脸色一变。眼中瞬间漫起水气,木乔暗自拉了她一把,淡淡道。“我大姐自然是个有福气的,只没想到佟小姐离了陈府,仍是这么消息灵通。咱们从前虽是闺中姐妹。但现在时移世易,不便下帖子请您过去喝杯喜酒。还请见谅。”
佟丽萍顿时给噎得无语,书雯也回过神来,收敛了泪光,从容不迫的对木乔道,“二妹,你方才那个称呼可不对呢,佟小姐虽然已经是自由之身。却毕竟是嫁过人的妇人了,不能再呼小姐,无夫之妇也不能称作夫人,只能呼一声娘子,才算得当。佟娘子,你说是么?”
佟丽萍一张脸再也伪装不下去了,羞恼之极。时下娘子一称,除了丈夫唤妻之外,亦可用作单身妇人,但更多的却是用在青楼女子身上。略带贬义。
现在被木乔姐妹联手刻薄几句,实在是站不下去,但要她这么离开,又心有不甘。带着些恨意盯着这姐妹二人,“我纵是无夫之妇,起码也曾被人用八抬花轿,正室元配的迎娶过。总比要给人家做填房,或是天生的煞星,根本无人问津来得好!”
她说完这话就想走,但木乔却上前半步,挡住她的去路,“人生不到最后盖棺定论的时候,谁知道谁能笑到最后?做填房也罢,是煞星也好,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连自家亲娘亲兄弟也容不下,甚至连一盒小小的花粉也买不到个好的!”
“你!”佟丽萍气得浑身乱颤,甚至连眼泪都开始漫了上来,声音都颤抖了,“你会有报应的!我会这样,全是被你害的!”
“是么?”木乔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么请问佟娘子,难道你就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么?”
佟丽萍神色一变,瞳仁急剧收缩,明显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木乔不免又带了几分嘲笑问她,“你又为何会被我害到呢?难道是我让你的母兄如此待你?那你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佟娘子,不知你信不信这世上有因果报应?有些罪孽犯下了,不是你当它不存在就完事的。也许一时未报,但长久下来,总是要报的。”
透过木乔那双冷淡的琉璃眼,佟丽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
书雯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脸白如纸,甚至身子明显一晃,畏缩的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连嘴唇都开始在哆嗦了。这已经不是被气的,而是被吓到的表情。
木乔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姐姐,你还要挑什么东西么?咱们慢慢拣,不要着急。”
书雯有些不解,扔下佟丽萍随她走开,却问,“她怎么那么害怕?”
木乔嗤笑,故意往后丢下一句,“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如此害怕。咱们别理她,去挑东西吧。”
见佟丽萍如此狼狈,书雯早就不生气了。木乔说得对,人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说自己就是幸福或者不幸的,她嫁与人做填房,名声虽是不怎么好听,但只要自己能好好与公婆夫君继女相处,也未必就不能过得幸福。
反而象这佟丽萍,便是正室元配又如何?成亲一载就被休弃,连娘家也容不下,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她倒是觉得家中这个二妹年纪虽小,但非常早熟,很懂人情世故,以后可要多多向她讨教些为人处世之道,想来大有裨益。
佟丽萍失魂落魄的回了家,迎面却见佟正义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在厅中,见到她就热情得不对劲,“妹妹,你可回来了!哥哥这儿有条发财的好路子介绍给你……”
啪!佟丽萍一见到他,那些木乔说过的话立即涌上心头,将袖中的胭脂盒往地下狠狠一摔,“大哥,这就是你花二两银子给我买的东西?”
“怎么了?”佟正义瞪大那双浑浊的黄眼,还假装搞不清。
佟丽萍冷笑看着他,“你不必再在我这儿惺惺作态了,我竟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竟然可以欺我到如此地步!你从我这儿前前后后一共拿走了五百多两银子,说是要替我置办下这个院子,可是至今房契都没有交到我手上。我想,我很有必要亲自去查一查,这所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丽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佟正义一副被冤枉的模样,“我可是你的亲生大哥,难道我还会骗你?你这样不信任我,往后我还怎么替你找婆家?难道你不想好好嫁个人,安稳过日子么?”
“我想。”佟丽萍毫不信任的看着他,“但我想,这些事情并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我也是一时糊涂,怎么忘了大哥这些年在家中,跟我一样,不过都是依仗着二哥过活,哪里会认得什么朋友?你要是还当我是妹妹的话,就把这房契办了给我,若是没有的话,就再也不要到我面前来啰嗦了!”
见她态度坚决,佟正义口气立即变软了,“好妹妹,是哥哥一时糊涂,没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这所小院里外三进,又在京城闹市当中,怎么可能这么便宜?那家人原本真是我的朋友,要贱价卖的,后来他老子反悔,现在事情僵在那儿了……”
“你不必多说了,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再拿出来了。”佟丽萍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心灰意冷之极,“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了。”
佟正义急了,“好妹妹,你可不能这么见死不救!”他终于把实话说了出来,“哥哥最近手头上有点紧……”
“那跟我无关。”佟丽萍提高嗓门叫男仆进来,“送大爷出去!”
“妹妹!”佟正义放下脸来,粗俗的脸上竟有几分狰狞之色,“难道你就一点不顾惜手足之情吗?”
“手足之情?”佟丽萍笑得凄厉,“咱们家还有手足之情吗?哥哥若真当我是手足的话,怎会坑我的银子?我又怎会无端端被人耻笑!”
“那你也不应该怪我,而是该怪你二哥!是他非把你嫁给那个癞皮鬼,我可一直是真心疼你的。”
“大哥会疼我?只怕是疼我的银子吧。你不必多说了,我也不想再听。送客!”她一甩袖子,自回房了。
佟正义看着她的背影,厉声道,“你既如此无情,可别怪我也不讲情义!”
佟丽萍猛然回过头来,目光受伤,“是啊,哥哥为了活命,连父子之情都可以割舍,更何况是我这个妹妹呢!”
“那你也别忘了,当年的事,可是你亲眼看着的!”佟正义咬牙切齿,毫不相让。
佟丽萍凄凉一笑,“是啊,所以我的报应来了。现在我就等着看着,哥哥你们的报应什么时候到!”
“疯子,怪不得你是个没人要的疯婆子!”佟正义跺着脚,气鼓鼓的走了。
欠下的债不能不还,否则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还不把他吃了?他得再去想想办法,一定得去想想办法!
说起来,都是佟正恩太过小气,否则他至于借那么多的钱,欠下如此之多的高利贷么?眼下得到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人是他,但忍气吞声的却是自己,凭什么?他凭什么!
轻轻的在熏炉里添上一把安神香,木乔慢慢的坐了下来,让自己的头脑冷静。
今天她是故意刺激佟丽萍的,她已经忍耐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行动了。霍老三说,就算她把天捅了个窟窿,他也能收拾,那她还客气什么?
轻轻的笑了笑,眼中却有泪光闪动。就算最后,她还是无法与他在一起,但她会感激,在这一世里曾经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第152章 私会
一夜飞雪。
天明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如粉妆玉琢般,冰雪可爱。用力嗅一口隐含着梅蕊吐芳的清冷气息,霍梓文展眼看着屋檐上的厚厚积雪,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露笑意。
晨光中的男子不过是一袭家常的青布棉袍,却胜过世上一切貂裘锦绣。尤其他还带着真心的笑意,便如这冰天雪地里陡然开出姹紫嫣红般,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华美耀眼。
桑柔直看得人痴了,方信这世间真有一笑千金之说。若是能换得这样的笑颜日日相对,便是折上十年的寿,又有何妨?
忽地,霍梓文察觉到了身旁那过于痴迷和热烈的目光,微微蹙眉,却假装不知,反手带上门,便出了院子。
桑柔猛地记起自己手中还捧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枸杞莲子银耳羹,可待要开口,那清俊身影早已大步流星,去得远了。
暗自深吸一口气,依旧端着这碗羹往正房而去,便是他想躲,但她的这番心意岂是由得人轻易辜负的?
只可惜,她的心意到底是要被辜负了。
“怎么不见表哥?”偌大的花厅里,只有外婆与阮玉竹在火炉边絮絮闲话,她明明看见霍梓文往这边而来,怎么不见人影?见外婆有些神色不悦,急忙解释,“我一早熬了些红枣羹,给姨父姨母都送了来,这是打算给表哥送去的,偏生他又不在。”
阮氏姑母这才神色略缓和了些,但仍是嗔了她一眼,“见了姨母怎不先请安?一点礼数都不知道。”
“自家骨肉,何必客气?”阮玉竹宽容一笑,转头对桑柔道,“你表哥倒是兴致好。拉着他弟弟出去骑马赏雪了。今儿天冷,方才姑母说就不再出门,咱们坐下。想想年饭要准备几个什么菜,你可有什么爱吃的东西,让厨房提前一并准备了?”
正主儿不在家。桑柔哪里还有心情想着吃什么?但在外婆的眼皮子底下,想走又不敢走。只得坐下,陪她们说些无聊的家长里短,但神色之中的那份不耐与敷衍,却是明眼人都看得见的。
“哥,这条路可不是去往梅林的。”霍梓斐一早给大哥提溜了出来,顶着寒风,冒着冷气。冻得他脸白唇青。
但若是果真策马扬鞭,只怕也没这么冷,可霍梓文却似半点也察觉不到,慢悠悠的打马小跑着,带着他绕来绕去,眼看着,这就绕到索府后门了。
斜睨了弟弟一眼,霍梓文老气横秋的吩咐,“去,请妹妹出来。一同去骑马。不用带下人了,一会儿就送她回来。”
咝,一口血憋在霍梓斐胸中,险些没喷出来。这还是他哥么?当哥的就是这么利用弟弟的?
木乔接到这样的邀请也很茫然。这大冷的天,霍老四是哪根筋不对,要约她出去骑马?可是人已经来了,都等在门口了,她总不好说不去吧。只得赶紧换了身骑马装,骑着苍鹰出来了。
当她看到门外的霍梓文时,脸上一热,心底已经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同行了一路,霍梓斐只觉得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别扭。左右看看,三人明明是兄妹,此时却好象陌生人那般,你也不开口,我也不说话。他张嘴几次想找些话题打破这份沉静,却怎么也觉得不合适。
最后快出城门时,他脑中灵光一现,终于难得聪明了一回,“唔……我想起我还有本书拉在国子监了,我一会儿去梅林找你们,先走了啊。”
直到他很老实的告退,他哥连虚与委蛇的客套话都没说过一句,一双清浅的笑意始终只停留在木乔身上,开了金口,“走吧。”
木乔心虚的连头也不敢抬,这……这怎么竟有些感觉象是在私会?亏霍梓文还一副光明磊落的表情,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竟然有这样厚的脸皮?
京郊的梅林,木乔不是第一次来了,她还记得林中有座爱梅亭,林外不远处有座梅花庵,她还在那里抽过一回签的。
“你这一直低着头,是在捡金子么?”忽地,耳畔飘来凉凉的一句,逗引着木乔不觉抬了眼。
“傻瓜!”霍梓文低低的骂了一句,忽地一鞭子抽在苍鹰的尊臀上,那力道不轻不重,将将让机灵的苍鹰得得的小跑起来。
木乔猝不及防间,却是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的抓稳缰绳,生怕自己掉下去。她的马术其实已经练得很不错的,从前在观中居住,有些大户人家请她去接生,只要不是雨雪天气,她都是自己骑马代步,只是欠缺胆量,始终不敢风驰电掣的跑上一回。
看她紧张兮兮的小模样,霍梓文只觉心情大好,打马追了上去,不时再抽上苍鹰一鞭,让木乔始终停不下来。
“你够了,住手!”木乔有些生气了,她虽是把霍老三当作亲人,但却总自认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能给个臭小子这么调戏?
“我要不住手怎么样?”霍梓文难得流露出一副无赖表情,极是讨嫌。
木乔恨得牙痒,回头狠瞪了他一眼,忽地伏低身子,夹紧马腹,自己抽了苍鹰一鞭,加速逃离了霍梓文的辖制。
霍梓文哈哈大笑,继续作恶霸状,“想跑?没那么容易。”
打马扬鞭,不急不徐的跟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木乔心中发狠,竟在不知不觉间一再加快了速度。
苍鹰本就神骏,只是从前被这位主人喂得糖饱,一直就懒懒散散如她心意扮柔弱状,不甚尽力,难得今日主人勇猛,兼之郊外开阔,它不多时之后,就跑得性起,果断四蹄撒开,根本不用鞭策,就舒展起筋骨来。
木乔只觉风声在耳畔呼啸,但这种被掌控的极致速度却是让人浑身的血液都兴奋了起来,年节将至,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之物,路上行人稀少,有空出来闲逛的就更加少了。是以一路畅通无阻,直跑得苍鹰尽了兴,才咴溜溜一声长嘶,停下了脚步。
木乔的鼻尖都冒出汗来,浑身血脉通畅,只觉舒爽无比。待要回头,却是一团黑影直接跳上马背,将她抱着往下纵身一跃,滚落在雪地上。
未及反抗,后颈一凉,竟是给人塞了个雪团进来。木乔大怒,抓起地上一捧雪看也不看的就往后撒去。
霍梓文朗声大笑,就手抓了雪团就往她身上砸,木乔不甘示弱,坚决反击,砸一个只是够本,砸两个才算解气。
霍梓文边笑边躲,不一时,青色的鹤氅上已经全是雪花,北方干冷,雪沾身而不易化,很快就沾成毛茸茸的一片。便是头发眉毛上也是如此,瞬间苍老。
“好了好了,”见木乔满腔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霍梓文开始求饶,“你怎么恁地小气?你看那边梅花开得可好?”
顺着他的手势忿忿的扫一眼过去,木乔竟看得呆了。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一处高岗上,远眺着落在身后的数千株红梅花,于冰天雪地间灼灼绽放,一抹抹鲜红粉红在皑皑白雪上交织出大片的烟霞明媚,望之欲醉。
不知何时,霍梓文已经绕到她的身后,轻轻将她圈在怀里,低低吟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些风景是要隔开些距离去看的,有些事情也是要换个角度去思考的。如果你的心里有什么难解的结,告诉我,让我来帮你解决,好么?”
说话之间,他已经和她挨得极近,年轻男子的温热鼻息一下一下扑打在耳畔,如轻柔的羽毛拂过,痒痒的撩动人心。
木乔只觉身上一片燥热,心思就象被扰乱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理智与坚定不受控制的被抽走,有些深埋于心底的情绪正在慢慢的往水面上浮动,令她有些慌了,急急的想要挣脱这样的束缚。
“怎么不说话?”霍梓文抬手轻柔的抚过她的发,这几年,木乔一直用他给的方子保养,头发虽不那么乌黑,但却浓密光泽了许多,滑滑的从他指间溜走,如上好的锦缎。
这样的温柔,是会令人溺毙的。木乔心中更乱,惊惶失措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