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第43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是你自己做的,也是你自己假惺惺送给咱们吃的,关我姐姐什么事?你说她指使我,难道也是她指使你到这儿来勾引霍三哥的?”
“要说到勾引,那也是你姐姐在先!”桑柔已经完全的失去了理智,只想着要如何驳斥沈亦儒,完全没有想到这样说的后果。
“够了!”霍公亮一声怒喝,打断的二人的话。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近乎咆哮了,“阿柔你方才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桑柔乍一看到姨父这样的表情,心中也吓得不轻,但还是唯唯诺诺的道,“是……是真的,是我亲眼看见的,表哥和表妹在一起……就是上回,表妹喝醉了,表哥偷偷进了她的房间……”
“你给我起来!”霍公亮不待她说完,已经大踏步上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霍梓文从床上揪起,摁着他的头,塞进了冰冷的水盆里。
这下众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劝阻,但霍公亮哪里肯听?“谁都不许上前,我看这孽子醒不醒?”
霍梓文当然得醒,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迷失过。桑柔下的药性虽重,但他后来已经喝了不少清水,大大的冲淡了药性,再给这冰水一刺激,整个人完全清醒了。
方才发生的事情,他是尽数听到耳朵里的,虽然想到了桑柔最后很有可能会撕破脸,道出他和木乔之事,但却还是低估了父亲的怒气。
挣扎着从水盆里抬起头来,霍梓文扑通跪在了父亲面前,果断承认了,“爹,我是喜欢妹妹,并决意娶她为妻的。”
听人说起是一回事,听他承认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连阮玉竹也惊得呆了,喃喃道,“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在他们的意识里,都已经误认为是霍梓文趁木乔酒醉,占了她的便宜。
霍公亮气得浑身颤抖了半晌,才终于说出话来,“你……你这个孽子!”他左右看看,顺手从一旁花瓶里抽出一根鸡毛掸子就狠狠的抽了下去,“你怎么能对你妹妹做出这种事情?简直是禽兽不如!”
霍梓文躲也不躲,跪在那里,任父亲抽打,一个字也不曾解释。
见父亲一下下抽得十分用力。霍梓斐看不下去了,和哥哥跪在一处求饶,“爹,大哥虽有不是,只您也别气坏了身子。这年还没过,又是大冷的天,哥哥受些惩罚事小,您若是气病了要如何是好?”
“不许你来跟他求情,否则连你一块儿打!”霍公亮忽地想起一事,停下鸡毛掸子指向他。“你们兄弟俩住一个院子里,说,此事你是否早已知情?”
“阿四不知此事,此事全是我一人的事,我谁也没告诉!”霍梓文听得这话不好。急急将弟弟往旁边推,“这里没你的事儿,快走!”
可霍梓斐顾念手足之情。咬牙认了,“孩儿……是知道那么一点。”两个人挨打,总比一人挨打强。
霍公亮气得更甚,于是那鸡毛掸子便向霍梓斐也劈头盖脸的打下。霍梓文大急。伸手就将弟弟护在了怀里,“爹。您要打就打我吧,不关他们的事。”
“可是……最该打的是我!”门口,刚刚赶到的木乔呜呜咽咽的冲进来,同样跪在了霍公亮的面前。
霍梓文让她今晚在房中避嫌,就别过来凑热闹了,但木乔哪里放心?从听到桑柔的尖叫起,就悄悄派了丫头过来打探消息。
霍公亮不欲家丑外扬,也是给桑柔留着面子,先前一直关着门,不让丫头小厮进来伺候。是以只能听到起初是桑柔在哭。后来不知怎地,竟令得霍梓文挨了打,这才急急回去禀告。木乔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赶紧穿了衣裳。过来瞧看。
待走到门口,便听见干爹和霍三霍四那几句话,她心中一沉,知道东窗事发,便也顾不得多想,冲进来求饶了。
霍梓文护着弟弟就已经够吃力的,怎么想到她居然也跑来了?急得大吼,“谁让你来的?快回去!总之,都是我一人的错,若不是我那般对你,你也不会这样……”
“你还好意思说!”霍公亮误会更深,那鸡毛掸子重重的往他头上抽去,一个不察,竟给生生抽断了。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就见有细细的血流从霍梓文的头上蜿蜒而下,顺着他白皙如玉的面庞缓缓淌下,在灯光的印照下显得分外可怖。
木乔惊叫一声,本能的扑上去拿衣袖来捂。
阮玉竹也怕把儿子打出个好歹来,将霍公亮袖子一拉,开口劝道,“老爷,这事儿肯定是阿三的错,无论如何也要他受罚。但眼下纵是把他打死了,也只能出得了一时之气,却不是解决之道。”
她的眼光在儿女身上快速打了个来回,有许多许多的意思已经尽在不言中了,“不如请您消消气,先让阿三包扎一下,回头再到咱们面前来,好生问他一回,再要如何处罚,全随您的意思。”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把他都打得头破血流了,霍公亮岂有不心疼之理?尤其再看到一向乖巧的干女儿吓得面无人色,哭得梨花带雨,就更觉不忍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弄清楚那个孽子到底对他妹妹做出些什么事来。若真是强迫他妹妹做出苟且之事,那纵是不打死,也得要逐出家门了。
至于桑柔,谁还有心情理她?
眼见姨父姨母已经拂袖而去,这边屋子里木乔和霍梓斐等人正在给霍梓文检查头上的伤处,进行包扎。她也想过去帮帮忙,表示下自己的贤惠。
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点念想,姨父姨母并没有完全的拒绝她,也许因为木乔之事,会改变心意,要快点给霍梓文讨个媳妇,从而达成自己的心愿呢?
可她刚刚站起来,却见外婆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饱经沧桑的脸上,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轻咳了一声,将手臂缓缓伸出,“走,扶我回房。”
见外婆如何心平气和,反而让桑柔有些没来由的心惊胆战,一双妙目不舍的瞟了瞟霍梓文,却到底不敢违拗外祖母的意思,扶着她走了。
阮氏姑母心中深深叹息,十分后悔让她上京。原先是想给桑柔谋个好前程,却没想到却是害了这丫头。
第173章 怒气
木乔从来没有见过干爹干娘这般生气的模样,从前就算是那回她为了银钱之事撒了谎,霍梓文为了承担责罚,去服侍了空谷道长三年,好歹也是一家人当面见证着的。
可是这一回,他们却是把包扎停当的霍梓文叫进房间之后,不许任何人进来围观。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便让他到后院,安放祖宗牌位的屋子里去跪着,门窗是霍公亮亲手锁的,连丝缝儿都不留。
木乔几次三番想去求情,都给甘婶拦住,“老爷夫人正在气头上,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况且这事还没完,且等等看再说吧。”
果然是她更了解霍氏夫妻的脾气,处置完了霍梓文,就轮到霍梓斐了。
他进去的时间不长,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就响了起来,木乔在外头心惊肉跳的默数了一时,差不多有四十下才停。
甘成早跟甘泰准备了软担在那儿等着了,见捱完了打出来,便抬他回房。霍公豪沉着脸余怒未消,“从今儿起,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他出门半步!”
这倒是好了,总算是有个明确的说法,不至于让人提心吊胆。
甘婶估摸着接下来该轮到木乔了,低低嘱咐,“一会儿进去,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若是怕说错话,就索性哭吧。让阿三一人承担责任,别再惹老爷夫人生气了。”
“可……那怎么行?”木乔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拉着她的衣袖哽咽道,“干爹会不会一生气,就把他赶出家门了?”
“你个傻丫头!”甘婶用力拍了她一记,“就算赶一个,总比赶两个好吧?有你在家里。还怕日后不能劝得老爷夫人回心转意?”
“甘婶!”蓦地,房间里传来霍公亮低沉威严的声音,“你和阿乔一块儿进来吧。”
这……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甘婶有些心虚。挡在木乔前头进了屋,见面就先赔起了笑脸,说起了软话。“老爷,夫人。孩子们年纪小,偶然做错事也是有的……”
木乔却不敢如此,进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泪流满面,“干爹,干娘,是我不好。你们责罚我吧。只要别不理我,别赶我走,怎么打我都可以!”
甘婶一见如此,就是有话也不好劝了,正想随她一起跪下求情,阮玉竹发了话,“甘婶,这儿没你的事,你且站在一旁,听着就是。”
那有句话甘婶还是要说。“老爷,夫人,你们别怪我多嘴。这几个孩子都是咱们一起看着长大的,便是感情深厚些也属平常……”
霍公亮瞪了一眼过去。“现在还不到你保媒拉纤的时候,你先歇歇吧!”
甘婶在霍家这么多年,从来没得过老爷一句重话,这会子平白臊个没脸,自己也觉无趣。若是再说什么,只怕会惹得他们二人更加生气,只得讪讪的暂且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这边霍公亮才睃了地上的木乔一眼,对夫人使了个眼色。他是父亲,有些话不方便开口,要问的话,还是阮玉竹更加合适。
“阿乔,你起来,过来跟干娘说说,你和你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阮玉竹将木乔召进内室,才低低的问,“他可曾,对你有过不轨之事?”
木乔听得脸通红,急忙摇头,嗫嚅着道,“三哥……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阮玉竹长长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许多,“那你们……我是问他,对你有这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眼神明显严厉了起来,“你可不许欺骗干娘,也不许替他说好话。”
木乔无法,相较于霍梓文将被严惩,她更害怕失去干爹干娘的信任,只得实话实说,“也就是三哥这次回来才有的事,他说,说我已经长大了……”
阮玉竹无声的微微颔首,“那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木乔脸又红了,微哽后说了一句真心话,“阿乔愿意侍奉干爹干娘终老。”
阮玉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明显的慈爱,“我不是问你这个,是在问你对阿三怎么想?若阿三不是我和你干爹的儿子,你还愿意嫁他么?”
木乔怔住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让她有些想不清楚。
阮玉竹看她这态度,也不逼问她了,“你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送你回索家去。”
“干娘!”木乔急了,这是要赶她走么?
阮玉竹淡淡一笑,“等忙过了索家大小姐出阁之喜,再来家里。”
木乔心中顿时安定了,但却有些隐隐的不安。他们怎么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鼓起勇气问,“那……三哥呢?”
阮玉竹只抬头摸摸她的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这一番折腾,已经耗了大半夜过去。
木乔心事重重的回了房,却哪里睡得着?外头天寒地冻的,霍梓文给关在小祠堂里,连个火盆也没有,这长夜漫漫,他又受了伤,如何熬得过去?
可待要去看,又恐怕给他添乱,惹得干爹干娘更为不快。眼下最失误的是没把可人带在身边,要是有个会功夫的,去夜探一番,看看究竟也好呀!
木乔这一夜过得那个辗转反侧,极是难安。待到清晨,才朦朦胧胧浅浅睡着,却又被细细的哭声惊醒过来。
“那是谁?”
她这一问,外头值夜的紫桐便进来回话,“是表姑娘。表姑太太说是一早就要回去,她在那儿伤心呢!”
昨夜之事,就算霍公亮严格控制,但下人们还是多少瞧出些端倪来了。不说别的,只看表姑娘半夜主动跑到大少爷的房间里去,又尖叫着给领出来,大伙儿便估摸着发生了什么事了。
桑柔对霍梓文用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为了给自己造成声势,并没有刻意瞒人,事到如今,倒成了众人嘲笑的把柄。
一个大姑娘如此的不知自爱,倒贴着往上赶,最后还给人轰出来,这样的名声还能剩下几分?
便是有忠厚的长辈肯谅解这样的年轻不懂事,但谁家要讨这样的丫头做媳妇时,恐怕都要好生掂量上一番了。
桑柔未撞南墙,犹未死心,哭着不肯走。阮氏姑母温言相劝,“傻丫头,若是你姨父姨母肯把你留下,咱们这一说要走,他们必然要设法挽留的。若是不留,那你纵是留下又有什么意思?听外婆的话,你想哭一场是可以的,但别再任性,随我前去辞行。记得好生给他们赔个不是,有什么情况你到时看我眼色行事,好么?”
桑柔觉得还是外祖母说得有理,心神一定,便依计行事,也不涂脂抹粉了,就这么黄着一张脸,肿着一双核桃般大的红眼前去辞行。态度诚恳之极,声泪俱下的痛陈已过,表现得异常端庄有礼。与昨晚做出那样行径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姨父姨母并没有挽留,只是客套了几句,便打发人送他们上路了。
桑柔大惊失色,但外婆却似还有什么后招,也不着急,也不惊慌,只命她出去等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桑柔只怕有些话是不方便在她面前讲的,便先出门,上车静候佳音了。可她却不知,在打发她出了门之后,老外婆是亲自施礼,给表侄女和侄女婿赔礼道歉。
“全怪老身不好,没有把孩子教好,给府上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还做出那样的丑事,差点连累了梓文那孩子的清名,我实在是愧对你们。大错现已铸成,只祈望你们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好歹替她遮着些羞,别让她让死去的爹娘蒙羞!”
霍公亮和阮玉竹急忙应承,表示绝不会泄漏一字,阮氏姑母这才百般歉意的离去。
直到在码头要上船了,桑柔才知事情不好。但外婆此时已经换上平素的威严面孔,“你若强要留下,便将全身的衣裳钗环尽数除下,自己回去。往后不得以桑姓子孙自居,我也当再没你这个外孙女!否则,就跟我老实回乡。”
桑柔既惊且惧,若是如此,她就算回了霍家,又算得上是什么?想着自己的一番用心,几年用情皆是打了水漂,不由得在码头上放声大哭,声嘶气咽。但这全都打动不了外婆的铁石心肠,吩咐人把拖进舱房,再不许她出来丢人现眼。
桑柔给设计骗走了,木乔也回家了。
走的时候原想再见霍梓文一面,只是见干爹干娘面色不好,连提也不敢提。末了只是看过了霍梓斐,想着回头要配些伤药给他送来。
霍梓斐虽然痛得下不了床,仍在宽她的心,“其实我这样子多半是装的,不说疼得厉害些,没得惹爹娘再生气。哥哥那儿,若有机会,我会再去求求情。你别太担心了。”
木乔闻言一阵心酸,不由又落下泪来,“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我真没事。”霍梓斐却也有些忧心,“这回爹娘是动了大气,三哥那儿该怎么办,你若有空,也得帮忙想想法子才好。”
木乔知道。但眼下让她去求谁呢?
第174章 报复
城阳王府。
佟正恩将养了好些天,等正月十五的花灯都闹完了,才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他能够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管家将这些天近身服侍他的两个小厮堵着嘴拖出去打死。
至于理由,那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管家半字不敢多问,连大气也不敢出的躬身在一旁服侍。
就见郡马爷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和冷酷之色,声音里都似带着丝丝寒气,“那位索二小姐,如何了?”
她?管家不懂为什么突然问起了她,不敢怠慢,尽量就自己的所知回禀,“好象没听说她最近有什么事。”见佟正恩脸色一沉,急忙道,“倒是索家大小姐要出嫁了,就在几日之后,她的夫君还是大人您的同年榜眼,张希文。”
佟正恩将手一抬,管家知趣的不再说了。悄悄出去,让他一人呆着。
佟李氏听说儿子好了,想过来说说佟丽萍的事情,可是走到门口就给管家拦下了,“老夫人,奴才劝您还是暂时别去碰这个钉子了,大人正在想事情呢,回头等他心情好些再说吧。”
佟李氏一哽,佟正恩虽然是她儿子,但自从进了京,自己这个当娘的便要看着他的脸色来过日子了。会触他霉头的事情,她还真的有些不敢做。
听管家这么一劝,立即打消了念头,想着佟丽萍左右也飞不出京城去,且再搁搁吧。
佟正恩一人关在书房里,心思百转千回。皆是在琢磨当日之事。
他不是傻子,那日他和木乔同时失陷在四王府里,结果木乔平平安安的出来,而他却给扔到那样的地方,遭受那样的待遇,显然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若是四殿下,自然没必要这么做,而会那么做的只有一个,就是木乔!
一定是她,或是救她出来的人不忿自己曾经那么对她。所以这借机报复自己。偏偏一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若是出报复,立即就会引起旁人的怀疑,顿时身败名裂。
佟正恩这些年顺风顺水。何曾吃过这样大亏?所以他清醒过来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报复,他要疯狂的报复!
找不到人报复。就得报复在木乔身上!那个丫头,若有她活在世上一日,佟正恩始终寝食难安。
但他也不笨,木乔是三殿下看中的人。想要动她,毕竟没这么容易。但佟正恩岂会是这么轻易放弃之人?
是人就有弱点。三殿下现在的弱点更加明显,他想坐上那张龙椅都快想疯了,但偏偏皇上死活都不咽气。
如果自己能在其中适当的推波助澜一番,那在三殿下的心目中,究竟是江山要紧,还是一个小美人要紧?
佟正恩冷哼一声,几乎可以确信自己终将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
木乔这些天心情想当然的不好,日夜都替霍老三悬着一颗心。她曾经想过派人上清风观去向玉衡道长求助,让他上门去说说情。
但此事毕竟事关门风,不知道长知不知情。若自己冒昧将此事宣扬开来。万一弄得干爹干娘更加生气怎么办?于是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但愿霍老三能够舌绽莲花,编出些可信之词来。给二老消消气。
如此忧心忡忡,连书雯的婚礼也没什么心思帮忙了。幸好这是家中第一个女孩出嫁。上上下下帮忙的人手实在不少,留给木乔插手的余地也不多,是以她空闲下来镇日愁眉不展的,旁人还以为她是姐妹情深,舍不得大姐出嫁,反倒在后头赞她仁义知礼。但那些,木乔既然不知,也就不甚在意了。
沈亦儒倒是知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所在,总想心思逗她一乐。但木乔却不肯让他为了自己的事情分心,春试在即,这可是关系前途命运的大事。只有弟弟早日考出一个好成绩,才能真正在家族之中立住脚,少受人欺负。
是以每每他来,总是不假辞色,至多容他闲话几句,讲个笑话便赶他走了。但每日必额外拿钱让厨房给他加菜,又不时打赏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务必保证让他吃得好,住得好,能有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殿试。
沈亦儒知道姐姐的一番苦心,也不敢太过分神,日夜苦读,不说金榜提名,但求有个好成绩,也不让她过分操心了。
这一日,便到了书雯出嫁的正日。
木乔有多少长吁短叹今日也再不能躲在房中了,一大清早的就起来过去帮忙。家中就她是年龄最近的女孩,这样的重任只有落在她一人身上。
因上辈子嫁过一回,木乔多少有点经验,知道做新娘子是极辛苦的。因为往来探视的客人众多,为了避免麻烦,给人笑话,书雯从一大早起来,就不能进食喝水。
掏出一捧早就准备好的炒白果悄悄递上,木乔低声告诉她,“且吃几个,便不会想上茅房了。这是乡下的土方子,却极是灵验的。”
书雯很信她,当即就吃了不少。一时喜娘进来梳妆,那就再不能吃东西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
伴随着吉祥祝福,木乔亲眼见证着一个女孩装扮成年轻的小妇人,着一身火红的新装,踏上人生新的旅程。
平素总是没心没肺的云姨娘落泪了,万氏落泪了,木乔和几个弟妹送书雯出门的时候都落泪了。
连索光弼的眼圈都红了,毕竟是自家养大的女儿,如今就要给别人做妻子,再不是自家的人,这样的伤感是令每个为人父母者都揪心不已的事情。
因索家并没有成年的兄弟,故此送嫁的是叔伯家的几个兄弟,木乔不放心他们办事,让沈亦儒也跟了去,在他身上特意多塞了些红包,嘱咐他别小气,务必把书雯妥贴的安置好才行。
沈亦儒笑着点头,眼神里却透着十分认真,“放心,我就当练手了,二回姐姐出嫁,免得手忙脚乱的。”
木乔有些赧颜,忙将他推了一把,生怕给人听见。
可是转过头来,却跟干娘的眼光对上了。阮玉竹今儿来得也早,不过面上却是一派如常,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可她越是如此,木乔心中越是打鼓,就好象头上一直悬着把刀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下来喀嚓来一下子。
见她如此紧张,阮玉竹缓步上前,笑着携起她手,慈爱的赞赏着,“你今天做得非常好,不过接下来,客人可不少,你这个主人也不要因为新娘子已经送出门,就松懈下来,要打起精神好生招呼,知道么?”
得她这么一番说教,木乔的心里顿时踏实不少。见干娘并不是对自己十分生气,脸上也放松了几分,更加卖力的尽到主人之责,招呼好各路小姐千金。
席间,便有不少夫人悄悄打听起木乔的婚事来,有性子直爽的就直接问到阮玉竹头上,“霍夫人,素闻府上的大公子和玉衡真人乃是同门师兄弟,那索二姑娘的运势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的?”
阮玉竹淡然一笑,说了句笑话,“此乃天机,我等凡夫俗子岂可参透?但凡时候到了,想来真人必会告知。”
“那到时您和索夫人可得再办一桌酒,请我们大家都来热闹热闹。这么好的姑娘,京城里可不知多少家惦记着呢!若是不下手快一点,只怕就要花落旁家了。”
众位夫人们说笑的声音略大了些,连木乔也隐隐耳闻了,偷偷看干娘神色,竟还是一派如常。心中不觉有些失落,难道她和干爹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儿子么?
待得白日里的喧嚣过去,木乔实在忍无可忍了,借送阮玉竹回家为由,打发可人跟了去。暗自交待,“你且去探一探大少爷的境况如何,若是见不到他,便拿这伤药去找二少爷问问,或是甘叔一家子都行。”
可人难得有个机会干这等偷偷摸摸的勾当,顿时摩拳擦掌的领命而去了。
可是刚送阮玉竹出了门,没一会儿可人就意兴阑珊的回来了,嘟囔着嘴道,“夫人早就猜到我要干什么了,让我回来,带句话给您,说是此事如何处置,他们自有定论,不关您的事,也让您不必费心了。”
听了这样话,让木乔更费心了!干爹干娘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她总得摸摸底吧?
不行!木乔也顾不得羞耻了,决定亲自上一趟清风观,请玉衡出马,否则万一干爹干娘做出些什么重大决定,把霍梓文逐出家门了,那可怎么办?
晚上沈亦儒回来交差,说书雯在那边一切安好,很感谢木乔替她上下打点。张希文的母亲是个挺和善也很会心疼人的老太太,书雯刚过去就给她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条,也尽量劝离了不少亲戚,减少了不必要的马蚤扰,想来往后婆媳相处并不太艰难。
另有一桩趣事,沈亦儒说起来是眉飞色舞,“那张家大妞儿拿一块假玉佩出来玩,没想到恰是城阳王府那位佟郡马送的。张家人原先还想替那位佟大人遮羞,特意将缺的一角用银镶了,没想到还是给有心人瞧出来,着实可把脸丢大了。”
木乔微微冷笑,这事虽是索光弼提议,但却是她教了书雯这个更巧的宗儿,镶银也是特别有技巧的花样,让人在不经意间发现那玉佩的底细,既不得罪人,还能替书雯在婆家先立一功。眼下借着喜宴将此事传开,想来佟大人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吧?
第175章 杀机
佟正恩快气疯了。
府里的古玩玉器多有被那个不成材的哥哥伪造变卖之事他是早就知情了的,也知道有些自己之前送出去的东西可能会有问题,但他总存着个侥幸的心理,寄望于不被人发现,却没有想到,到底是给人发现了,还欲盖弥彰的遮掩起来。
这样一来,别人自不会怪罪张希文,反而会觉得他做人厚道,吃了闷亏也不吭声。但别人会怎么想自己?
难道不会在背后说,佟正恩佟大人克薄属下,吝啬小气,假装送个礼也是个西贝货?甚至于会不会去重新检视自己曾经送过的礼,万一发现有更多的膺品,那可怎么办?纵使别人不声张,难道不会以为自己是有意为之,从而暗暗怀恨在心?
佟正恩越想越气,一进了家门,就抬腿直奔后花园而去。管家见这势头,已经估摸到几分了,赶紧拿了钥匙,跟上他的脚步。
在王府后园的一座水上小楼里,关押着一人。正是那个罪魁祸首,佟正义。
在这寒冬腊月,给关押在这么阴冷潮湿的地方,除了一日三餐的残羹剩饭,连半点火星都不见,这让养尊处优惯了的佟正义简直是度日如年。可他也知道,自己这回的确闯了大祸,谁知道那利滚利的居然那么厉害,不声不响的就欠了十万两,便是砸了他的骨头,熬了他的筋也还不起啊?
所以他雇人强抢了佟丽萍的嫁妆,但那比起庞大的欠款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让他暂且缓了口气而已。
没奈何,他的主意只好打进家里。知道做官的弟弟最要面子,便指点赌场的人上门来闹。逼着佟正恩不得不应承下了这笔债务。
兄长可与妹妹不同,妹妹嫁了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更兼佟丽萍德行有亏,佟正恩就算是不管也说得过去。
但兄长不同,那是就算分了家。这辈子还得牵扯不清的关系。尤其佟正恩位尊而兄长位卑,他若是分家。不顾他大哥,立即就会被御史参上一本,冠以不仁不悌之名。
可是有谁知道,有这样的兄长到底是多么大的痛苦?
佟正恩沉着脸吩咐,“开门!”
里面佟正义听到动静,以为自己有了转机,惊喜交加的扑上前来。“二弟,二弟你就原谅大哥吧。大哥也不是故意输那些银子的,实在是那里的人太狡猾,要是早提醒我两句……”
他忽地说不下去了,在灯笼下看到佟正恩冷若寒冰的眼神时,不禁打了个冷颤,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哽了一时,才勉强赔笑道,“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哥哥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请弟弟你多多包涵。将来。哥哥再不赌了就是。”
佟正恩看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笑容是说不出的古怪,“是啊,将来只要你不赌了。还有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佟正义嘿嘿附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
忽见佟正恩笑容一冷,“那么请问大哥,你偷盗府中的财物,还做了膺品回来假冒,连累得我送了人之后又给发觉,失了颜面这可怎么办?”
这……佟正义心知不好,急忙道,“那,那再补一份给人家就好了。”
佟正恩笑意更深,但眼神愈冷,“那请问大哥,这钱从哪里来?”
佟正义更加心虚了,只觉口干舌燥,心慌不已,却强撑着脖子道,“那……那不是还有郡主么?再说,兄弟你甚得皇上宠信,过几年怕弄不回来这些钱么?”
“大哥倒是替兄弟打得好算盘。”佟正恩微微颔首,忽地换了个更加轻松的口气,“最近这些天,想来大哥在这里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吧?”
听他话里有饶过自己的意思,佟正义顿时点头如捣蒜,“老二,你放了大哥吧,我一定痛改前非,往后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再不赌了。”
佟正恩点了点头,“谁让你是我大哥呢?我就再信你一次。眼下,我那侄儿也快过满月了,总不好还把你这当老子的关在这里。来人呀,送大爷回房,只是照看好他,若让大爷再踏出门外半步,打断你们的狗腿!”
是。管家应命,立即派几个五大三粗的小厮押佟正义回房了。虽然行动不得自由,但能够离开这样的鬼地方,回到温暖的屋子里,佟正义已经非常的心满意足了。
但是他的心中却有些隐隐的不安,做了二十多年的亲兄弟,若说佟正恩了解他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他也同样了解佟正恩的心狠手辣,怎会如此的轻易放过自己?
带着七分忐忑三分戒备,佟正义暂且回去,另谋出路了。
佟正恩看着他的背影,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管家看着背上不觉冷汗涔涔,这位主子恐怕自己都没发觉,每当他做出这样动作和表情,十有八九都是动了杀机。
从后园离开,佟正恩没有回房,而是进了城阳郡主的闺房。
“你又想来要什么?”杨婉真看都不想看他,一脸的厌恶之极。
但佟正恩却上前轻佻的摸了把她圆润的下巴,大咧咧的坐在她的床上,“为夫今晚就要你了。”
杨婉真顿时坐了起来,“你到底想要什么?姓佟的,咱们早就说好了,我已经替你生了一双儿女,你不可再碰我!”
“你是我的妻,我为何不能碰你?”佟正恩将手伸进她的衣里。
“住手!”杨婉真涨红了脸,一把将他推开,“我已经没有钱了,你还想来要什么?”
佟正恩挑了挑眉,并不吭声。杨婉真忽地明白了什么,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只木匣,“鹤顶红还是逍遥散?拿去!”
佟正恩从木匣里取出一只小瓶,却依旧宽衣解带上了床,看着杨婉真笑得志得意满,犹如自己的囊中之物,“夫人,有件事情想必您得弄清楚,我是你的夫君,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伺候我。难道你还想为他守身如玉么?”
“姓佟的,你别太过分!”
杨婉真明显愤怒了,但佟正恩却满不在乎的伸手掐向杨婉真胸前的饱满柔软处,“你若真是个性情贞烈的,又怎会害死了夫君?”
一句话,让杨婉真浑身一颤,随即咬紧银牙,紧闭双目,不再反抗了。
佟正恩一笑,放下了帷帐,掩住一室风流。
待得天明,佟正恩起身离去之前,还特意交待了一句,“我吩咐的事,你可记清了么?”
杨婉真掀开帐帘,当着他的面唤来身边的老嬷嬷,“拿我的拜帖给三王府的李妃送去,不可怠慢。”
佟正恩满意而去,杨婉真望着他的背影冷笑,随即唤来心腹丫鬟,悄悄嘱咐了几句。
……
忙完书雯出嫁,又等她三朝回了门,木乔寻了个借口说要回坤德观去看看,亲自上了清风观。
玉衡老道早知其意,却故意逗弄起小姑娘来,“你这是要求我去你三哥还是未来夫婿呀?”
窘得木乔面红耳赤,几乎落荒而逃,玉衡才勉为其难的表示,愿意出山走这一趟,拯救他那个倒霉的师弟。
木乔有心跟随,却又怕给干爹干娘发觉是她通的风,报的信,意欲先行回避,但到了家门口,玉衡却大手一伸,将她揪着一同前去。
“事无不可对人言。不管那是你哥还是你的小情郎,难道你都不着急见上一面么?”
木乔窘得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早知道这老道长如此促狭,她说什么也不去请他了。
近来皇上正为西南雪灾之事忧心,恰好四殿下主动请缨,愿意去当地负责赈灾之事。皇上龙心大悦,刚颁了圣旨准予四殿下出行,还派了几位殿下分头协理,务必要他们兄弟同心,圆满完成此次赈灾任务。
殿下们都去忙了,作为他们老师的霍太傅自然就闲了下来。正好在家琢磨,要如何料理那个不孝子。
这一日,忽听说玉衡道长来访,心中便知其意,再看向他身边畏畏缩缩的木乔,更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由得暗自嗔了女儿一眼,佯装不知,反倒笑着提起一事,“正好想请真人来解解我家女儿的命数,没想到真人神机妙算,竟是早知其意。还请上坐,与我等解惑。丫头,还不快去奉茶?”
木乔早觉得浑身不自在,得干爹吩咐,急忙退出去泡茶了。
只是一时甘婶偷摸着出来,接过她手中的茶水,低声道,“幸好你来了!阿三病了都几天了,你快去瞧瞧吧。老爷夫人生着气,不许给他请大夫,甘叔只能悄悄在外头抓了些药回来对付着。你要再不请人来,我都得上门寻你去!”
啊?木乔很是吃了一惊,霍梓文病了?那人在哪儿?
“还在后头小祠堂里关着呢!”甘婶心疼得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虽是开了春,但天仍是冷的,连个火炉也不许生,怎能不病?”
木乔急忙赶过去了,还未进院,就听一阵咳咳咔咔。跨进院门,就见那门依旧上着锁,窗却好歹给开了一扇,有人立于窗边,形销骨立,却还在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看着委实十分之可怜。
木乔眼圈顿时红了,“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第176章 摸摸
霍梓文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一向芝兰玉树的青年此刻是苍白而瘦削的,树虽还是那棵树,却犹如霜打雪侵,枝叶凋零后的树,分外透着一股昨日黄花的憔悴。
只是在看到木乔的那一刻,这棵树似又得了观音大士的甘露,重新活过来了。眼神亮晶晶的,笑容里也有了精神,似是春风拂过的柳梢,处处透着鲜活,“你来啦?我没事,真的,你别担心!”
木乔心中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就凭这一个眼神,她已经可以完全肯定,这个男子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只有真心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这么为她着想,连半分忧伤都不忍心分给她。走到窗边,木乔头一次对他主动伸出了手,“你快让我摸摸,一会儿好给你抓药。”
霍梓文笑得神采飞扬,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握着她的柔荑打趣,“没想到你这么本事了,摸摸我就知道我要吃什么药。”
木乔又气又羞,想把他的手甩开,却又奈何挣脱不得,低低责备,“你胡说什么?我明明是要给你拿脉。”
“那个不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霍梓文笑得温柔之极,仿佛那个生病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木乔才对。
感受着他灼灼的目光,木乔红着耳朵埋下头,“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哪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呢?”
说到最后,声音低若蚊蚋,既是埋怨,又是关心,甚至还有几分情人间的赌气,听得霍梓文心神一荡。十分病症顿时好了八分。
语气越发温柔,柔柔的眼神如月光倾泻一地,“只要你肯来瞧我。就再没什么灵丹妙药比这个更好的啦。”
木乔听得脸通红,轻啐了一口,“哪里学了这些油嘴滑舌的腔调来?也不怕干爹干娘骂!”
霍梓文呵呵笑了。“连打都打了,还怕再骂几句么?”
木乔蓦地抬眼。“对哦,那天你还挨了打,伤得怎样?有没有用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