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6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能不能答应我,让他陪我住几天?”
胤禛受了风寒,承祜一心念着,是他的情份,却有人泼凉水。
不是别的,正是保成。亲哥哥这样疼别人未免吃味。保成知道承祜被太皇太后找去,特意赶去相会,结果承祜返程半路相遇,保成听说他请求胤禛相伴,很不高兴,马上说:“哥,那我呢。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大‘冰山’。咱们出事的时候,他都不在!”
说完便负气地扭头,结果,宫墙拐弯处正站着事主。胤禛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哎,哎!”承祜马上不管这边,去追:“别跑!”
不是诚心要看。够着了,指头一捞正好捏开领尖,露出白皙的颈子,有红点。保成跟过来瞄望,也觉得奇怪:“哥,有红点儿。”
真有红点。不但有红点,胤禛他还刚好咳嗽两声。
麻烦大了,承祜却还迷惑不解,只见胤禛挂着脸瞪他们,他便越发心焦。
一时僵持,跟行的下人见势不对,纷纷也都凑上来,才几眼便已面如白纸,齐齐扣紧嘴巴,害怕出声。
“到底怎么了。”一个个如同见鬼,却没人说实话,火速分成三拨的下人齐来圈围,将他们分别护定,这便要送回去急救。承祜不知就里,气极大喝:“你们站住!”
第八五章 陈年往事
第八五章 陈年往事{}≈在宫里,谁若“有幸”跟天花打交道,要想不当“英雄”也难。尤其小孩子,沾上了,几乎只有等死。然而,可怕的疾病折磨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十月怀胎的母亲。
三个孩子就是三株可怜的弱苗,被严加看守验证。而两位母亲可以做的就只有等,仿佛守候宣判,都是战战兢兢。胤禛此病若实,那可真害人,以一拖二,承祜和保成也难逃。不,只怕近日来接触过他的,也都很危险。
知道对不起就该躲远些,可是良心难安。赶来之后,眼见芳儿在另一边,娴妃却是大着胆子上前安慰:“皇后,不会的,胤禛他不会的,我天天看着他,您相信我。”
自身有难之人能想到这步也属不易。芳儿实在没有心情,也不好怪她,只能点头。一刻便如一年,难熬得很,守在屋外的二人,都紧盯着来人处,只盼出现喜讯。
终于,梁九功拉门探出脑袋,兴高采烈地喊:“两位主子,不是,不是,它不是!”
激动得语无伦次,连鞋也跑丢了一只。他是为玄烨高兴。前线突降急讯,到了傍晚仍须晚朝,身为父亲,想必此时也是慌得发疯,却不能亲自守在这里,他的急切与恐惧,又有谁知道。
芳儿跟娴妃拥抱着哭了,尽情如流水。过一阵她先想起,忙道:“不能光是我们高兴,皇上知道了吗?”
怕惊扰太皇太后,消息现在还瞒着,慧敏那儿也没有人说。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只要定心便好。只可惜,风卷残云,芳儿这边定了心,另一边便要遭殃。
心有怨怼之人的“荣幸”,起自于“灾星”,可谓其心不正,累及己身。胤禛身有隐患,以一拖二,贞嫔自然跑到承乾宫报告,很高兴地想这是芳儿的报应。
“看吧,谁投靠她谁就完蛋。娴妃巴结她巴结得好啊,自个儿儿子都成了祸害。姐姐,这一下要死了仨,咱们的仇算是报了吧。长生也用不着去找胤禨算账了,这就是最好报复。她们自个儿害自个儿哼。皇后又怎么样,让她抖威风呀,让她教人‘闭门思过’呀,就这个下场!”
“别说了!烦死了!”不知为什么,淑妃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开心,好像有什么事要来了,这样的诅咒只能让它更快。
果然,贞嫔说得笑容还未收起,只见常寿从外边慌慌张张地跪来,跪哭道:“不好啦,咱们,咱们阿哥身上也有红点,他晕啦!”
淑妃顿时急疯了,这是长生的命。若不是报仇心切,只怕也不会这样。
只因他始终没有忘记。有记仇便有报仇,不敢把予头指向承钴保成,他便盼着胤禨落单,好好揍他一顿。
也是天遂人愿,这日,在长生的指使下,胤禨被假冒的字条骗到御花园。结果,才走进假山洞口,他突然蹿出来,二话不说,拳头抵达胸口。胤禨向后倒,倒在下人腿上,就在要被扶起的时候,更多的报复来了。
下人打下人,他打他,早有准备借着晦暗不明之势,好好地将胤禨“修理”,报复他的狐假虎威。可是这场仗却没能持续很久,更猛烈的来了。
状况跟胤禛相仿,长生的颈上也有红点,和他缠斗的胤禨二人打到被人发现之时,都是战战兢兢。他们却不如承祜保成幸运,并非虚惊。长生先发病,没有多久,胤禨的身上也出现症状。
旧仇未尽,又添新仇,果然天意。
这下,二人都要避痘出宫。芳儿和淑妃纵然难舍,也无可奈何。按规矩,只能离宫别居,让下人守着。说来一报还一报,贞嫔的狠毒揣测全都应验在长生身上,想拍姐姐的马屁却成了诅咒,吓得她赶快躲起来,怕自己也要倒霉。芳儿吉星高照,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运道,惹了她只怕天怒人怨,要以衰运应劫。
倘若是真的,这样的“报复”确实太狠了些。害得淑妃还没动手便一败涂地,同时让好多人也跟着胡思乱想。
朝廷兵伐吴三桂几番失利,连失数省的玄烨正是焦头烂额,它来了,正是雪上加霜。
因此,风向转得极快。几天前,还有人叹息白眼狼打白眼狼,胤禨对芳儿却是真孝顺,对这份孝心还有几分赞着。可是,天花的事儿出来,便有人说,呵呵。白眼狼原来是“灾星”,专门给皇阿玛带灾,克得他内外不宁,真有本事。
这些话沸沸扬扬如风中柳絮到处乱飞,不一会儿源头便如大海捞针般地不可究查,用心却不难猜。以资质而论,长生是仅次于承祜的孩子,若是他真的死了,承祜的地位反而更稳。芳儿因此得了好处,又去了麻烦,难道不是如日中天,难道不可怕?
荒唐的流言播散在人们心里,清者自清,辩解无益。大事在前,芳儿先要定的是玄烨的心,她知道,再度遇见人生低谷的他,最需要的是冷静。不管别人怎么讲,他绝不能失去希望,更不能晕头转向,把那些谎言当成真实的动摇了决心。
胤禨不是白眼狼,他更不是“灾星”,不是为朝廷为后宫带来祸事的魁首。然而,众口铄金,太多人这样说,也许冥冥中真的会给他带去“影响”。
这些“影响”有些时候也是命中注定的。
避痘出宫,胤禨和长生分别安排在两个相邻的小院里,朝暮不得相见,欢笑啼哭却不避人。两边的卧室墙靠墙,有心听“墙根”倒是考验耐性。胤禨有心寻衅,因此牢牢记得,长生夜里爱哭,不容易睡着,他偏偏等到夜深人静才去敲墙,激起的咚咚声,把他吓得尿裤子。
次数一多,难免教人发现。长生哭得可怜兮兮,为了安抚他,胤禨不得不道歉。自然,心里不服,也猜到他会在背地里说坏话,于是,这天夜里,胤禨比往常睡得更晚,把心思都花在了等候上。
他要等坏话,那些是把柄,他只想亲自听到然后去吓唬长生,教他再也不敢。可是,胤禨错了。在墙的另一边,长生正在厌恶地跟常寿讨论一个很重要的话题,而答案,却是胤禨不该知道的。
此刻心跳得厉害,胤禨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伪装,滚到最里边贴紧了等。细小的声音如同水滴,后面渐渐因为急躁高了起来。
“说呀,你说呀,我不是白眼狼,胤禨才是白眼狼呢!”长生很生气地扭着他的胳膊,恨道:“我都是被他传染的,没他我不这样!气死我了!”
两人同时有症状,说不好谁传染谁。况且他在前,胤禨发病在后。然而因为心理因素,淑妃推咎认为是胤禨所致,只是长生因为抵抗能力差些才会先发难。“灾星”论一起,她便越发肯定想法正确,只叹恨极痛极,也帮不上孩子的忙。避痘的小院闲人免入,纵是想得心上长牙了也只能忍。
白眼狼害得长生这样,他才是该死的。不管怎么样,我的长生要回来,老天要收人,尽管收他。这样的念头跳出来,淑妃才惊觉她有多么恶毒。原来所谓君子不过表面功夫,真的遇灾遇劫,便“原形毕露”。
有其母必有其子,已入了魔障的母亲带累了孩子。长生这样恨胤禨,该当给他拔刺,然而,身边的人顺着捋心,种下的都是杂草。
“是,是。您当然不是白眼狼,六阿哥才是呢。他肯定是呀。”常寿挤眉弄眼地引起长生追问之后,突然放低声音,胤禨正在担心听不到他说什么,长生讶然地自己说了出来:“啊,他额娘是他克死的?”
“祖宗,您可小点声啊。”到这里服侍已是冒着生命危险,再出点乱子干脆不用回去了。常寿只为讨他喜欢,盼着主子长大出息了能沾好处。既然被缠住,不得不出卖风险,只希望能借此机会,跟长生更亲近,等他闯过天险,也成了心腹,将来才有指望。
“好,我小声点。”长生招手让他更近:“你快说呀,白眼狼怎么把他额娘克死的!?”
心如蚂蚱,系在绳上高高的晃悠。另一边的胤禨急过十倍,恨不得穿墙而入,却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音,:“……血,流血……死啦……哎哟,这个您长大了就明白……我不能说!”
“啪!”仿佛拍醒惊堂木,常寿吓了一跳,到处找。
这边的胤禨急躁不堪,狠狠拍墙,守在床边的嬷嬷虽然打瞌睡,也醒了。急忙问:“您怎么啦。”
“我,我。”憋红了小脸,胤禨委屈得哇哇大哭。
“哎哟。”该不是做噩梦了吧。嬷嬷擅自揣摩着,连忙安慰:“不怕,没事。您安心睡吧,守着您呢。”
善良的嬷嬷不知道,此时此刻,再多人守着他也没用。小小的心,载不住这般重大的秘密,它和曾经编造出来的版本相比,实在大相径庭,无法重叠。
一直以来,胤禨都以为清芸的死是因为疾病,在芳儿传达的讯息里,充满爱心的母亲一直过着幸福的日子。皇阿玛对她很好,她也很爱他,他是他们的小宝贝,他的到来使他们充满期盼。然而,这条长长的人生路,额娘不能陪他走下去,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她的死亡,被形容得只是“离开”,芳儿说,等胤禨长大之后,她就会回来。
胤禨还记得,那时他受到感染,还很有感触地哭了,并且很天真地抓住她的袖子,轻轻摇晃:“皇额娘,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她会忘了我吗。”
第八六章 惊天动地
第八六章 惊天动地她不会忘了你,只是,她永远不可能再回来。心酸的答案不可以说出口。芳儿紧紧地扣着这孩子在怀,只盼瞒他一生一世。
谁会料到它被揭开,会是在宫外的小屋,会是由这个人?
虽然民间的大人常常对小孩子说起鬼故事,吓唬他们让他们睡觉,可是贸贸然对宫里的小主子说起稀奇事,那是要掉脑袋的。常寿一时忍不住,说完了好害怕。长生还想较真,他只好告饶道:“小主子您饶了我吧,我跟您开玩笑呢,您不能当真啊,千万千万别当真啊。”
已经晚了。当不当真,那些荒唐的形容已经潜入印象,在睡梦中制造可怕的幻影。
在长生昏昏沉沉,似醒非醒之时,他竟见到屋里有一团影子。
不,仔细看,那不是影子,那是一个女人,可是,却是一个相貌很模糊的女人。梦境中的清芸,穿着单薄的白衫,优雅地走到床边坐下,摸着他的脸,轻轻地道:“你想吓唬我儿子,我就吓唬你。呵呵,别着急,我很快会带你走的。老天收人,收不走我儿子,只收你。我儿子不是‘白眼狼’,你才是‘白眼狼’。”
她说得那么温柔,那么惬意,云淡风轻得就好像只是打个招呼。
然后,她用冰冷的指尖抓住他,低下头来亲吻小脸,似足一位可亲的母亲。长生抗拒不得,又惊又怕地弓着身子,战栗不已。
清芸饶有兴趣地观察,对这状态很满意。接着,她站起来,轻悄悄地向后退,最终贴着墙没了。清清楚楚的一瞬,像一记狠鞭打在心上。激得长生脑袋嗡嗡作响,白煞煞的小脸充满惊惶,几乎骇死。
原本渐轻的症状突然急转直下,这一吓便起不了床。如同梦魇中所预报的那样,很快就有消息回宫。
淑妃才听一句便觉石破天惊,收不住情绪:“不是快好了吗,怎么会突然发烧,怎么回事!”她一边说一边想起曾经有过的怨毒想法,不禁面上飞起红霞,又悔又忿,却不肯直言,只觉得是下人照料不周,把抱怨都扔给他们:“怎么照顾的你们,你们都在干什么!”
没用的,这是命。初闻消息时,心里的反应已经带来足够预感,淑妃却不肯承认。她急匆匆赶往慈宁宫,求太皇太后允可出宫见这孩子一面,却不知道,这就是最后一面。
赶到小院时,长生还在迷糊地说胡话。淑妃冲到床前,握着小手,一摸烫得不行,马上就哭了。
“长生我来了,额娘来了。别急,你说什么?”她轻轻地拍着长生,把耳朵贴近他的唇,小心翼翼地哄:“别怕,额娘在这里!”
“我不是‘白眼狼’,我不是。”梦呓中的长生涕泪横流,救不了自己,已然语无伦次:“别吓我,血,血!”
“别怕,额娘打它,不怕!什么都没有!你看!”屋内已然足够明亮,淑妃却还嫌不够,忙着叫人点灯。
不一会儿,小屋亮灿灿地如同白昼,却照不亮长生的心。
天花最怕并发症,熬不过去就完了。尤其小孩子,这是要命的。淑妃见唤不醒他,又急又气,实在无法可想,只得将手靠近脸庞去揉去捏。靠他太近,自己也有危险,可是她完全不管。她只知道,如果长生死了,她也不想活了,长生绝对要活下去,哪怕用她的命来抵。
被噩梦打击至此的长生无法回应,淑妃心中更觉不祥,急得直叫:“他到底怎么了,吓成这样!”
失责的奴才们跪了一地,最后接触到他的常寿有最大嫌疑。战战兢兢,他还想保命,可是情势所迫无可奈何,几乎就将招供之时,长生突然奇怪地说:“我不跟你走,我不,我不!”
淑妃马上转移注意,紧跟着问下去:“怎么回事,你说,谁要带你走,啊?”
长生吓住了,只是哭。淑妃一把搂住,心疼死了:“不走,咱们不走,额娘在这儿,额娘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快告诉我,怎么了?”
说不清楚。长生还只是个孩子,而心知肚明的人,说清楚了,也该死了。
常寿哭哭啼啼地讲完,气得浑身发抖的淑妃已容不得求饶,直接嚷道:“狗奴才!谁叫你跟他说这些的,拉出去,给我打死!”
报应。淑妃自觉胤禨是灾星,老天要收人,她想要长生活着,这是一早就有的愿望,所以,天道轮回,胤禨的母亲便来害长生。
一定是这样没错。这个不祥的“鬼故事”带来的噩运已经无法避免,淑妃却还抱有侥幸。又惊又恨地搂紧了长生,连声安慰:“不怕,不怕她,额娘知道怎么办,你不要怕,长生,额娘一定不会让她带你走,你一定会好,不要怕!”
长生仍在迷乱之中,哄了一阵,仍没有起色。受惊所致的高烧,必须先慰其心,可怜恶念在先,阴差阳错致病于后,当属天意,这时再来补救已然迟了。
强忍心痛先暂时出屋,让太医施予急救。淑妃竟不顾尊严地在院儿跪下,对着稀薄的星空,哀哀以求:“平妃,我知道你恨我。我错了,我不该对胤禨怀有恶意,我错了,我会对胤禨好的,求你原谅我,他也一定会好的,他不会死。如果你觉得不够,我拿我的命来跟你换,你不要伤害长生,不要伤害他!我不许你带他走,我不许!”
边说边哭,可怜的淑妃,在用天真和任性挽留她的孩子。往日的冷傲全成了笑话,她已经不在乎。只要长生活着,这就是唯一的目的。
但是,很可惜,要带走长生,也正是冥冥中的清芸唯一的目的。如果这场灾难终要以一个孩子的性命作为了结,那么,能够拼的只有天意。
如果这一夜,没有那个“鬼故事”,就不会对两个孩子都造成最大的创痛。如果长生没有一时好奇刨根问底,就没有它带来的那些胡思乱想。没有这个噩梦,也许他跟胤禨的命运就不会被改变。
已经经历了的,没有如果。一个就将离去,而另一个的命运也已经天翻地覆。
痛悔中的淑妃跪了一夜,也念叨了一夜。直到天明,她才知道那些祈求和保证都是痴心妄想。
当淑妃飞跑回他的床边,正是他最后一回睁眼,这回,长生清醒了。当她跪蹲着挨近他,颤颤巍巍屏住呼吸时,只见他伸出小手,摸上她的脸,很乖地说:“额娘,不哭。”
“额娘不哭。”长生的病气比刚才更重,已恹恹欲绝。淑妃痛如刀绞,心中有数地摸住他的手,强装笑颜。
“额娘我想见皇阿玛,皇额娘。”长生虚弱地眨着眼睛,可惜地道:“我想他们。”
“好孩子,我的孩子。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最后一刻的善良和想念,单纯得不含杂质,真叫淑妃惭愧。她抓住他的手,又亲又啃,只盼能再温暖他,只盼他知道,她已经知错了。
“额娘,我不是‘白眼狼’,我不是故意打胤禨的。我错了,我是哥哥,他是弟弟。”长生真想马上就见到玄烨和芳儿,真想能告诉他们,他绝不是个“坏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们就快来了,你不要睡,不要睡!”淑妃紧紧地抓着他,不敢说,尊贵的他们,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刻,望着他纯净的双眼,她真的无颜以对。
无法满足他的心愿,就算这时去求,也已经太迟。可是,淑妃很快知道,她想错了。
院里有一点嘈杂,很快地这间屋门便被推开。当她猛然回头,只见芳儿疲惫的双眼,隐有泪痕。
这样尊贵的人,也肯为了他冒险。只因为彻夜不归的症兆芳儿想在前面。当她跟玄烨赶到门外时,已经听到长生的话,不等他重复一遍,便急着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好孩子,胤禨不会怪你,我们也不怪你!你是好孩子!”
长生叹息着,他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轻轻地闭上眼。永别的时刻,再无遗憾。
悲啼的淑妃,泪如狂奔,不顾一切地号着。玄烨难过到心都拧成结,却还记得拉住芳儿,让她走:“你尽心了,这儿危险,走吧!”
可怕的疾病带走了长生,剩下的绝不可以有事。虽然芳儿事先早有防疫,仍需处处小心。能到这里看他最后一眼,已是深刻的情分,无可指摘。而他们终究觉得,未能亲手抱抱这孩子送他上路,委实可惜。
一个已经走了,另一个应当好好活着。长生死了,玄烨将胤禨火速换了地方,并且不许下人乱传。然而,心中存疑的他亦难逃一劫。
听闻大难,果洛玛嬷(外婆)冰格来见他,心里想的却跟别人不同。虽然她很害怕很伤心,却也纠结地想,长生已经死了,倘若胤禨也遭到不幸,那么,非同一般的身世在他离世之前,是说还是不说?
说了,这孩子只有更受打击,只怕本来能活的机会也被掐没了,可是不说,岂非到他死的那刻,仍然觉得玄烨跟芳儿是世间待他最好的?就算死了,仍然被耍弄,欺瞒,这样的“侮辱”,应该让他忍受吗?这两个虚伪的人,就这么心安理得活下去?
背负着复杂心结的她,险险地守候,盼着他醒。却还不知道,胤禨已经被一知半解的秘密折腾得够呛,连梦呓都是极为奇怪的。
“我没有,我没有克死额娘。我没有。”迷迷糊糊的,胤禨为自己辩解。
打着瞌睡的冰格在屋里坐着,偶然听到,惊慌不已地追问:“说什么?不会吧,你已经知道了?”
这回,胤禨没再说话,只是哭。
冰格思前想后,叹息着自言自语:“孩子,你得活着,报仇得活着才行。等你好了我再说。我就赌一把了,我拿命来陪着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孩子啊,你得活着,你身上背着大事呢,你得活了我才能说!”
第八七章 先输一筹
第八七章 先输一筹事势往往要跟随天意。身有重责之人,承担着无数期许,理当有机会继续走下去。待到胤禨完全康复是一个月后。那时,战事稍好一些了,宫中的阴霾却仍未散。
长生走了,后事也办得很风光。然而经受不了打击的淑妃时常浑浑噩噩,神智不清,还把别人的孩子认作长生。今儿是承庆,明儿是胤禛,再来连保成也不曾幸免。没有多久,大家心里都怕了,都躲着她。既同情又可悲地想,若是胤禨回来见到她会是怎样情形。
最宝贵的没了,再强的志向也成为泡影。长生太小了,在另一个世界里需要保护。淑妃曾经想过要去陪他,可是在诸多的看守面前,总没有机会。
唯一能抚慰伤痛的人是玄烨。淑妃渴盼的关怀因此再次降临。虽然和繁忙的政事相比,它只能占取几分之一,这份真心确是毋庸置疑的。
搂她在怀里,他只能再三地说:“长生是个好孩子,他也不希望你这样,好好活下去,你那么刚强,那么有志气,你得为孩子争口气,我相信你。”
可是,淑妃不相信自己。她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崩溃,长生走了,带走所有的信念,她已经无法活下去。曾经说过要报复芳儿的豪言壮语,宛如嘲讽般地响在耳边。
也许,恰恰是因为它,长生才会离开。这是不自量力的悲剧,早知道,那时死了,现在就可以跟长生在一起。不至于教他孤孤单单地害怕,对不起他。
蜷缩在玄烨怀里,淑妃感到所说的每字每句都在消耗心力。她真的受不了。
玄烨耐心地听着,终于忍不住纠正:“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你也要知道,是皇后救了你,当初她骂你,是为了救你。”虽然直到现在玄烨才知道内容,然而凭着对芳儿的了解,他很快便摸清这是怎么回事。
“不,她是认真的,她说得没错。她想抢就能把您抢走。她把什么都抢走了,好运气也抢走了。我现在都不要了,您替我求她,求她把长生还给我,我求求您,求求您!”
越说越见不祥,玄烨无法再谈,只有难过地将她交给太医,并且思量更好的对策。只有女人更了解女人。面对他的伤悲,太皇太后跟慧敏的意见是一致的:让她冷静。
时间是治疗伤口的灵药,淑妃还年轻,等到心情平复,也许很快就会再有孩子。到那时,她就会慢慢好起来。淑妃可怜的母亲也正病着,在此之前,可以让贞嫔陪伴,至少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再持续。毕竟往往在紧要关头,亲情的重要,不容忽视。
但,苦心并无效果,反而越演越烈。
——谁也不会很高兴守着一个半疯不癫的女人,哪怕是亲姐姐,贞嫔也会心存顾忌。况且贞嫔也有自己的女儿端静,淑妃既然这样爱拿别人的骨肉当成自己的,那么为什么不可能也看上她?不说别的,去照顾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谁也摸不准的人,难道不是受罪?
不情愿地来到承乾宫,腹诽满溢的贞嫔坐了一阵。直到发现淑妃傻傻地发愣,不吵也不闹,这才安心了些,继而想起她曾经实施过痛罚,想着想着,怒火便来了。
“活该,叫你打我。”贞嫔小声地念着,偷偷抬眼观察她的反应。
淑妃没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看来,浸入沉思中的人,唯一记得的只有伤悲。
于是,贞嫔的胆子便更大了些,继续报复地说下去,她气呼呼地拍着床,发泄埋怨:“要我照顾你。我都受罪死了,自己的孩子还没办法管呢,要我管你,哼。”
淑妃仍然不说话,直到听见“孩子”,突然间就喊:“对,长生呢,我要长生,你把他抱来,我要哄他睡觉!”
这些天,睁开眼睛是他,闭上眼还是他。乱七八糟的情绪把心蒙住了。日子过得颠倒,她已忽略时光里真正发生的,她只想着她想要的。
她觉得长生还活着,就坚持他活着,明明是自欺欺人。她要见他,却要别人怎么办。
贞嫔顿时吓住了,淑妃那种执着到可怕的眼神,她瞄了一眼就吓得躲:“别问我,你疯了,他都死了一个多月了,你还问,你问我我怎么办。我不管你了,我不管你了!我要去看我闺女,凭什么让我在这儿受罪啊!你打我对我又不好,拿我出气,我受够了!你自己发疯去吧!”说完,理直气壮地便走。
淑妃恼怒起来,扭住她的胳膊,使劲往回勒:“你胡说,长生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呢,他没有死,你骗我!你把长生还给我,还给我!”
是真的疯了,还是借机发泄怒火?贞嫔已顾不得分辨,这般刺激害苦了自己,她不甘心地接着骂下去:“他就是死了,我就是要说,他死了,你这个自私鬼,就是要别人跟你一起白受罪!跟你一起哭!”
顾影自怜没有用,虚假的自我蒙骗,就像灌了风鼓胀起来的面口袋,终于被刀划破。
一时意气,结果竟然骂对她。淑妃即时停下来,震惊地望了贞嫔一眼。接着,她很快捂住脸庞,呜呜地哭起来。
长生的死,她根本拒绝接受事实。整天用幻想代替,假装他还活着。用从前相处的模式来欺骗自己,以为这样就可以成功,可是原来并不是只要自己“糊涂”就够了的,旁观者清,始终有人刺穿她。只是没想到,这次会是贞嫔。
也许这就是天意,明明是痛骂一番的报复,却歪打正着地击中重心。
被骂醒了,就该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不丢长生的脸,也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更何况,淑妃总不该忘记,虽然长生死了,留下的仇还没有报呢。
凭什么都得了天花,活下来的却是胤禨。那个扫把星,刚出生就克死了额娘,凭什么还要克死长生?凭什么是他有这样的好运气,凭什么!为什么是可怜的长生替他去死,替他承担所有的痛苦?
当仇恨的力量比爱还要深的时候,经历着它的人,会变得不可理喻。一个可怕的计划在脑海中升起,淑妃带着阴冷的笑容躺回床上。她已经下定决心,现在需要休息。
她不再自暴自弃,开始像往常那样生活,把力气都攒着等,等胤禨安然归来。
这孩子果然不敢主动过来。可是心结务必要解开,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玄烨观察了一些日子,觉得淑妃的状态可以承受了,才亲自领着这孩子去见她。
淑妃站在面前,很安静。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还像从前一样。渐渐地胤禨不那么怕了,乖乖走到身旁行礼。
“活着就好。”淑妃扶他起来,一边说一边抹眼睛,她看见他,就无法不去想长生。
“能放开就好。”不再沉浸在痛苦里,才能坚强地活下去,玄烨为她高兴,也为长生感到欣慰:“淑妃,长生虽然走了,可是他永远是朕看重的孩子,永远是胤禨的好哥哥。朕希望他们兄弟永远亲近,永远没有嫌隙。”
不可能。淑妃即刻厌恨地看向他。却心口不一地点头:“您说得对,您说得有道理。可是他终归不在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您能不能把胤禨留在这里,让他陪陪我。我看着他,就像看着长生一样。”
“这。”玄烨为难了,这个要求,有点太特别,他不能不觉得奇怪。
淑妃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紧紧地搂着胤禨不肯放手。这时候的她完全没有了平常的傲骨,而只是一个可怜女人。
罢了。玄烨叹息一声,心软道:“就让他陪陪你吧,不过,你现在的状况也不方便带孩子,到晚上我来接他。”然后他把胤禨抱一抱,叮嘱道:“别太调皮,知道吗。晚上皇阿玛来接你。你要乖。”
到底有防备,没有实心踏地的信任。淑妃知道玄烨在想些什么,感到可笑,又可悲。
既然他们都觉得她会报复,那便让报复来得更快些好了。淑妃抱着胤禨,慢慢地开始套话。她想知道,在长生梦见清芸的那个夜里,在胤禨的身上,是不是也同样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跟她所猜得一样,那么,计划便更顺利。
“没有,我睡着了。没有。”被迫回忆起那夜,很是警戒。
“没有?”不可能。胤禨是紧跟着长生病了的,他也一样发起高烧,只是命好闯过来了。没道理这么巧,如果真是安安稳稳地睡着,怎么可能问一问就这么紧张。
有人教过他了,好聪明。淑妃不可避免地想到芳儿身上,越发觉得她工于心计,假情假意。明明狠心将自己打到谷底,却利用与长生的最后时光的相见,在玄烨心中完美得无以复加。
也许,她更进一步想在前面。将胤禨教会封口,正所谓好卑鄙的手段,好狠的心机。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做梦。淑妃暗自嘲笑着,对胤禨展开笑颜,慢慢地道:“孩子,别怕,来,咱们吃点心。”
胤禨看看桌上,没有动。他低下头去,很是难过。
即将康复的那几天里,照顾他的冰格也是做了同样的点心喂给他吃,并且很奇怪地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根本听不明白。
这个大秘密,她才说了个开头,胤禨就已经哇哇乱叫。
冰格不知道,那夜的“听墙”,对胤禨的幼小心灵打击有多大。她惊慌地意识到,在没有足够的信任之前,她说什么胤禨都不可能接受,更不可能相信。
叹息着作罢,再寻良机。到了今天,打听到它的淑妃用同样的手段来激发他的反应。
果然,胤禨看到这些点心,样子就变得有点怪怪的。他又想到了那一夜,想到“克死她”和“血”。
淑妃再要暗示什么,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第八八章 先手为强
第八八章 先手为强孩子的世界,大人轻易闯不进来。同样的,成年人的勾心斗角,孩子也无法揣摩。
听墙根的事,胤禨只告诉了芳儿。的确如淑妃所想,那夜的内容,芳儿不许他跟任何人说,包括玄烨。
这件事就像一座山,它太重了,不是胤禨扛得起的,可是它终于要显现端倪。芳儿搂着这孩子流泪,边哭边说:“好孩子,不是这样的,他们瞎说呢,没这回事。”
她只能骗他,并且指望能把他忽悠过去。如此便更不能让玄烨知道。不然,他很可能因此心生芥蒂,挑选别人来养育这孩子。
——有些秘密要隐瞒一辈子,一旦揭开就连信任也失去,柔软的心会埋下刺,这刺会一天天地长高,变成铁钉。
恨总是比爱更容易被记住。然而,纵然芳儿聪明百倍,也许都料不到它会变成这样。
胤禨在承乾宫吓哭之后,很快提前被玄烨接走。为了安抚他,玄烨必须要问清楚他们之前说了些什么。在淑妃坦然以告之后,再观察胤禨的反应,玄烨不得不有了疑心。
绝口不提是长生跟常寿先议及此事,淑妃假说那夜梦见清芸要带走长生。结果母子连心,长生也竟梦见了她,因此才遭到不幸。
天花乱坠的谎言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变得具有说服力。清芸可是胤禨的生母。玄烨最是厌她,提到她便不高兴。想想自从胤禨染上天花之后,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那些他打算放下的往事就又回到了眼前。
家国两难,就连长生也死了,现在胤禨又是这般反应,难不成。
他知道了?玄烨可怕地揣测着,他不敢相信,更不肯向淑妃言明。只把胤禨带回交给下人,然后独自来见芳儿。
“不,不可能。”面对玄烨开门见山的怀疑,芳儿唯有否认:“他不可能知道,我更不可能告诉他,皇上,别多想了,他只是个孩子,您别吓着他。”
“你没有,可是不表示他的果洛玛嬷没有。”玄烨后悔大意,只是当时不肯把人想太坏了而已:“她守了他那么久,难道一点儿也没有透露吗。如果她说了什么,都这么久了,胤禨一定信她。”
“不会的。不会。”芳儿连忙说:“在把胤禨交给她之前,我见过她,她答应过我绝对不说。她不敢的,皇上您别忘了,那时候胤禨很危险,真要说了,恐怕就没今天了。”
“我知道要慎重。可是芳儿,孩子这么小,心还没长成呢,很容易受人唆摆,真那样了,就不容易拧过来。那时候,我也只好把你们分开。这孩子可惜,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我只能把他交给别人照顾,芳儿,我不想你们两个都痛苦。”
芳儿只有安慰他。然而,事到如今,安慰也没有用。玄烨已然存疑,不论胤禨怎么表现,他的心头都会有一层阴影,不吐不快。与此同时,前线又传来坏消息。吴三桂连军势如破竹。闹得他实在没有心力为这事烦神。
偏偏有一天胤禨哭着来问,额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一问犯了大忌。玄烨当即沉下脸来,责怪道:“谁乱说话,别理她,她乱说话!”
焦急问答透露口风,显见心中有鬼,胤禨不会笨到没有一点感觉。随后,难安的玄烨当即来寻芳儿,恰恰,芳儿也正为这个发愁。淑妃点到即止两相挑拨卓有成效,不得不服。下午她来请罪,说是上回留下胤禨,竟因此惹疑,若果真给芳儿带来天大的麻烦,纵是万死难赎。言辞之间信誓旦旦,竟不便怪责,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孩子的心是最浅的碗,盛不了滚烫的开水。这样沉重的心事压着他,终要出事,淑妃见势将成,不免推波助澜。长生的死很诡异,总有人会自以为是地揣摩,这样一来,陈年往事再度成为焦点,芳儿再想遮盖绝不容易。
淑妃的心愿很简单也很恶毒。她就是要把芳儿一心照顾的好孩子变成“白眼狼”,哪怕他不是,哪怕他很可惜,她也会一步步地推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哪怕手段卑鄙,下流,阴狠,她也不管了。
相比长生的死,胤禨应该要艰难的活才对得起他。他应该活得痛苦才对得起他。
让好孩子变成“白眼狼”,让他恨她,恨一辈子,才是对芳儿最好的报复。
胤禨就像掉入水中的溺童,只能看着他“沉没”。真想救他,也只能借他人之手。这不算是一个恰当的比喻,却很明白地昭示着现下的状况。无奈之下,玄烨终于狠心决定,将他从芳儿身边带走。
在新的养母人选还未决定之前,淑妃竟然主动求见。
“是我的错。”她诚恳地对着玄烨哭道:“如果不是为了长生,那些人也就不会乱说话。皇上,是我错了。”
她的句子里隐含无数的哀怨,可是玄烨怎么能怪一个丧失孩子的可怜母亲。他只能伤心地安慰她:“不,是我错了。我没有照顾好他们,作为皇阿玛,我不称职。我做得不够好,是我害了他。”
“皇上,现在这样的情况,不是您愿意的,更不是皇后姐姐愿意的。皇后是难得的好女人,这些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