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讪讪道：“大少这知冷知热的性子，可真是随了你父亲。”
    饭后，周庆余与温言一同回了房，他又同她解释，“三姨娘长年闲在家中，日子过得寡淡，总要想法子看看谁的热闹。你别放在心上。”
    温言脸上淡淡地，摇头道：“祖母还在世时，也常挑母亲的毛病。这事儿对我来说，也不算新鲜。”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周庆余应了沪都章家的邀请，往谪仙居赴宴。温言则被娉婷约出去看电影，说是新上了喜剧片。两人看完电影又逛了洋服店，还顺手买了两套洋装。
    温言平日里穿着素雅，也不大爱洋装的繁复。可娉婷偏说好看，还叫她在周帅面前换副模样，又贼兮兮地笑道，这是保持新鲜感。温言怕她再说出什么别的来，只得付了账，逃了出来。
    三姨娘这厢也没闲着，她也请了客人来府上做客，这客人正是沪都名伶柯颂月柯老板。
    两人认识才几个月，却已然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三姨娘年长她几岁，便担了个姐姐的名头。
    柯颂月一上门就道：“怪我小人之心了，我还当沁茹姐正乐得跟周帅贤伉俪阖家团聚，早将我这个不上台面的妹妹抛去脑后了。”
    三姨娘眼风扫过，嘴角渗着一丝笑意，“说什么上不上台面？我早年间也是戏班子里登台唱过戏的，遇见老督军才脱下那身戏装。只一样，名气不如你响亮。照你这话说，我岂非更登不得台面？”
    “沁茹姐净拿我取乐，这偌大的督军府，上下事务都交由姐姐你来操持，连周帅对你也是恭敬有加。你登不得台面，只怕是没人登得。”
    旁人再多的恭维也抵不过一个“冷暖自知”，她三姨娘在督军府里是个什么地位，她自个心里明镜儿似的，可也就只能藏在心里了，旁人面前怎么好多说？
    “得了得了，就别抬举我了。”言罢又给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少这位新夫人，你怕是早已听说了罢。”
    柯颂月面上不动声色，目光里却带了警惕，她抿了口茶，缓缓道：“是听旁人提过一嘴。”
    “这新夫人寡言少语得很，听说还是国文教员出身。府里遇着几回，怀里总抱着本书，那模样活像个书呆子，照我说，真真不如你眼界宽、识大体。我瞧着周帅倒是对她上心的很，不过这男人嘛，都是一个贱德性。当年老督军还不是看上一个女学生，非要娶进门来，闹了一阵子，新鲜劲儿过去也就罢了。”
    两人相谈正欢，却被进门的人打断。
    三姨娘扭脸一看，是周庆余的司机，纳罕道：“你怎么回来了？大少呢？”
    司机朝两位行了礼，“回三姨娘，周帅还在谪仙楼，说想见柯老板，吩咐我回来接柯老板过去。”
    三姨娘眉眼含笑地瞟了柯颂月一眼，仿佛懂了什么似的，缓缓道：“叫我说什么好？这果真是心有灵犀呀。”
    柯颂月也跟着笑了，却略带着股含羞带怯的意味，“沁茹姐快别取笑我。”又对司机道：“你先去车里候着，我随后就到。”
    司机听了吩咐离开，柯颂月也不多耽误，跟着也起身往外走。三姨娘非追出来，说要送她到门口。
    两个人就这么又聊了几句，快到正门时，瞧见司机正杵在车旁等着。三姨娘又忍不住打趣，“怎么这么凑巧？才刚有人跟我念叨着想见大少，这就派人来接了。我这快走两步，免得有人心已经飞出老远了，还得耐着性子等我。”
    柯颂月嗔道：“我下回可不送上门给你寻开心了。”
    正聊的热闹，不成想督军夫人温言从大门拐了进来，正与两人迎面遇上。
    场面一时尴尬至极。也不知方才与柯颂月的谈话被温言听了几成，三姨娘竟有种奸情给人撞破的感觉，心里头虚的很。可再看两位事主，她这颗心又渐渐落回肚子里，一时间免不得又想看场免费的好戏。
    温言僵立在原地，只觉得头皮一紧，心抖得筛糠一样，由内而外，连带着身体也跟着发颤，她紧了紧拳头，才缓缓镇定下来，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三姨娘，有客人在？”说完便朝着陌生女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柯颂月一听见这声“三姨娘”，便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了。心里头没来由地“咯噔”一声，免不得仔细打量，这就是抢走周帅的女子？乍一看这模样是不错，可惜瞧多了就觉得清汤寡水，没甚味道。
    三姨娘于无声处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脸上立即堆起笑容，顺手放起火来，“温言，快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柯颂月柯小姐。”又对柯颂月讲，“这是咱们大少的新夫人。”
    温言如遭电殛，嘴角上的弧度再也维持不住了，再看柯颂月，果然这眉眼这身段与当日承平督军府戏台上别无二致。只见她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眼神间仿佛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