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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闭嘴。别啰嗦了,快点起来,我跟你一块去你们会场。”乔安不耐烦地站在门口催我,“齐飞送我们过去,在楼下等着呢。”我愤愤回头,“你不是今天有秀吗,去我们那干吗剪了我头发不够,还要拆我台啊”“你当我想去,还要多亏你老板。”乔安终于绷不住,露出怒色,狠狠用手包砸了一下门。就像高中时候老师把考卷狠狠摔在桌子上,全班瞬间安静,她看阶级敌人似的看着我,“我们班数学这次又是全年级垫底,倪好,都是你拖的后腿”
在齐飞车上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知道陆远扬怎么知道的,乔安品牌的设计师得了支气管炎,戴着口罩,在大街上咳嗽了两声,品牌设计师得禽流感的消息火速散布在各个网络平台,设计师还真被相关部门拉去测体温。当然,也就一个下午,设计师就被放了出来。但是谣言却持续蔓延,导致人心惶惶,好几个明星一下飞机看到这个消息,以此拒绝出席大秀。冯缈缈气得肝儿都快炸了,赔着笑脸拿着设计师三十六度七的温度计照片,拍着胸脯到处解释,所有明星连同经纪人全升一个等级的套房。即便如此,陆远扬还是趁乱凭着私交,撬了一对明星夫妻去他的秀场。冯缈缈的性格必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乔安主动站出来,说去现场看看,尽量把人请回来。于是把整个流程单交到韩铭磊手里,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现场。乔安说这些的时候,齐飞义愤填膺地应和着。我其实没多认真听,我坐在后排,盯着后视镜里的齐飞,直到他发现回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收回目光,装作看路边的花花草草。心里想着,不应该是这个情节啊,我今天这身人模狗样的造型,就算没惊艳了时光好歹也温柔了岁月吧,连乔安都勉为其难地夸了一句,他哪怕像坏男生那样带着窃喜,说句“还是那么挫”也好。可是他都没有,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他使劲踩油门,暴躁地按喇叭,把车开得快要飞起来。他想让乔安早点到现场把事情解决,之后两个人再风风光光现身大秀,欣赏她的作品,江风扑面而来么,让站在他们身后的所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着这对金童玉女。他没有说,但是我还是知道他这么想的。我也没有说,但是他压根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用橡皮筋草草把头发松散地盘在脑袋后面,不知道怎么的,陡然觉得自己身上的礼服在一点点消退着光芒。变得黯淡,渺小,一文不值。
在停车场乔安就看到尚未入场在不远处打电话的陆远扬,黑色的西服套装,渐变银灰色领带,一丝不苟的袖扣,精致的别针,胸口的手帕。所有的一切,像是打怪通关的装备,齐全严谨无趣,和陆先生一样。乔安让齐飞停车,迫不及待推开门,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跑过去。这时齐飞才回头跟我说话,露出他平时使唤我如使唤小兵的德行,“这是你老板。”“算是吧。”我支支吾吾。乔安站在他身后,怒不可遏的样子,他挂断电话回头看着乔安,不意外,不说话,倒是笑起来。“你今天真漂亮。”“你干什么抢我们的人”乔安开门见山。“为什么算你的人”“你为什么散布谣言说我们的设计师禽流感,趁机抢我们的人”
我第一次看到乔安眼里喷射出这么强劲的气焰,“陆远扬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怎么接走的给我怎么送回去”“乔安。”陆远扬步步逼近,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乔安也丝毫不畏惧,一股宁死不屈劲儿看着他,“这些本来都是我的人,不是我针对你,是你先偷了我的宾客名单,在床上。”这段话我是听得清清楚楚,第一反应是看向齐飞,他正看着后视镜倒车,皱着眉头,埋怨车位太狭小。我怔怔地看了齐飞半天,特别想说点什么,可是说点什么都不对劲。齐飞停好车,抬头看向乔安和陆远扬,两个人竟然都不见了。天啊,不会是ufo吸错人了吧。齐飞下车,一头雾水地看着停车场,喊乔安的名字。我一直坐在后座,不想下去。如果真有ufo,并且吸错人,这个人还是乔安,对此时此刻的我来说,简直是一惊天喜讯。刚才一直停在角落里的集装箱车开过,铁皮箱里传来乔安叫齐飞的声音。车子呼啸而过,我们两个愣了十秒,齐飞坐回车里踩着油门追出去。这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真公主和后天装的区别。我是个冒牌货,还自以为是地生吞了毒苹果,和真公主不同的是,她们无论落入多么万劫不复的境地,都会有王子骑着白马翩翩而来,出手相救。而我呢,注定被后院藏尸长睡不醒。路上我们是怎么堵车,齐飞多着急,再跟错车开到这个荒郊野外之后没油的,都没必要多赘述。不过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是很令人欣喜,这样的荒郊野外还有一家粉色洗头房,并且了免费ifi,让我们和世界手拉手。
10
好吧,还是先讲讲乔安在集装箱里的故事吧。
乔安在停车场时着急了,跟陆远扬说要是不把客人给他们送回去,一不做二不休,接着把陆远扬刚才承认自己散布假消息的录音发网上。陆远扬云淡风轻点点头,说你发啊,顺手把乔安晃着的手机给扔集装箱里去了。之后两人就跟饿狼扑食似的去抢手机,还是陆先生比较绝,干脆把集装箱门一关,压低嗓音跟乔安说,和我争,你根本玩不起。可是他也没想到,把门刚关好,在驾驶座睡觉的司机竟然醒来把车给开走了。车一开动,乔安就各种崩溃,毕竟那些在车里圈圈叉叉之类被憋死的新闻都不是假的。开始乔安还使劲呼喊,喊了十分钟发现没人理她,手机也没有信号。集装箱里漆黑一片,他们都看不见对方,乔安一直忙着砸门什么的,都没发现陆远扬沉默好久了,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乔安狠狠对陆远扬说“除非咱俩憋死在里面,只要我能出去,这事绝对不可能这么算了。”陆远扬的语气一反常态,用乔安复述给我的话说,基本上就是气若游丝,“我保你肯定死不了,先帮我找找药。”“行了吧,别给我装幽闭恐惧症了,治神经病的药吗”“哮喘。”乔安愣了一下。脑子里闪画片似的过滤关于陆远扬的信息,的确,上次在陆远扬的床头柜上看到过哮喘喷雾。陆远扬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乔安什么都顾不上,即便车子在颠簸,她还是毫不犹豫趴在地上摸索,紧张得不行。“放松点,别着急。”乔安一边找,一边和陆远扬说话,生怕他没有回应。终于,车子好像正在上坡,哮喘喷雾滚到门边,发出了撞击的声音。乔安连滚带爬,拿着喷雾递给坐在角落的陆远扬。她蹲在他身边,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只能感知到彼此的大致轮廓,感受到他手心的冷汗。
乔安小心翼翼地,坐在陆远扬的身边,感受着车的颠簸,可能已经远离了市中心。但是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她像是一个小孩看着他,惊魂未定的,像是抢救了一个差点融化的雪人。就这样,又是五分钟的沉默,她静静听着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皱着的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害怕了”虽然在黑暗中,还是感觉到他在笑。“嗯。不想和尸体一起被困在集装箱里。”乔安这次回答得倒是坦诚直接。“放心吧,这个集装箱是给我们拉灯光器材的,今天肯定会再次开箱的。”“我不害怕出不去,我担心你”乔安说着,陆远扬伸开胳膊,揽住乔安。她猝不及防地已经吻到他的衣领,透着爱马仕大地香水的味道,整张脸贴着衬衫那种高档挺拔的棉质。乔安喜欢那种草本的味道、雨后泥土的味道、夏天热气里树木蒸腾出的味道。非常复杂,又与最单纯的记忆相关,当用心记忆这种味道的时候,还是全是泥的小孩,在外面疯到天黑,汗流浃背地往家跑,意犹未尽,心里却担心着没做完的作业。这是人生中最早出现的焦灼、无奈,和模糊的怅然若失。陆远扬亲吻着乔安的头发,语速变得温和缓慢,“小时候分苹果的时候,每次都是弟弟妹妹把又红又大又光洁的挑走,我拿剩下来带虫子洞的。”“从小就这么假。”“不是假,是他们不明白,现在挑苹果我也挑有虫洞的,坏的才甜,谁吃谁知道。坏女孩也是,像是你。”陆远扬开口说话,她能感觉到每一个字节,如何从他的胸膛爬到喉咙,之后钻出嘴巴,“我说乔安,辞职来我这里吧,没有人能比我更明白你的野心和欲望了。我明白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
乔安犹豫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口,“你不安全,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想要你。”陆先生脱口而出。乔安没有回答,只是用白皙手臂环绕他的脖子,红色嘴唇贴近他的嘴巴,在这个看不清细节的箱子里,用轮廓和他紧紧拥抱。无论能给予否,先短暂地忘记吧。
11
我和齐飞,跟站街似的站在门口。我使劲定位叫出租车来接我,齐飞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拨打乔安无法接通的电话。直到手机没电。离着我和陈乔治在媒体前亮相不到半个小时了,我必然是赶不回去了。陈乔治最后给我通报的消息是,可能会让fiona顶替我应付媒体。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想的馊主意。不过fiona是大老板的女儿,于情于理,这个安排也没什么不妥当。对于除了我之外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大事,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我又不是什么会成为日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或者其他途径扬名立万的人。让谁顶替我一下,就像舞蹈队的一个女孩换下另一个女孩,除了被换下的女孩以外,对谁都是无关痛痒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时,身边还有两个洗头房的小姐正闲得无聊在压腿。我转了个身,小声说出,好,我知道了。其他的解释,我一概听不到耳朵里,机械式地“嗯”过之后赶快挂了电话。跟着小妹的压腿伴奏音乐,“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流下来了”,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原来被ufo吸走的还是我啊。我这样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保存关乎完美的一切,可是结果又怎样呢江齐飞一回头,就看到我神情恍惚,无语泪双流。他不明就里地晃晃我胳膊,“借我电话用用。”
“不借。”“别闹了,人命关天的事,我们得报警。”我死死握着电话,终于忍不住跟齐飞爆发,“为什么乔安屁大点儿事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人命关天的事连个屁都不算”“你吃错药了吧。”齐飞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倒宁愿自己吃错药今晚是我专栏的媒体见面,现在我本应该站在高档酒店的宴会厅里,特别虚情假意地晃着杯子和一群很装的人扯谎聊天像乔安那样的,现在被你拉到这个荒郊野外香槟没了闪光灯没了巧克力没了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你怎么不早说。”齐飞拉着我往公路上走,“咱们现在拦车回去。”我甩开他的手,他不松开,我就拿牙咬,他放开手,也忍不住脾气了,回头对我吼,“喂你疯了吧”“江齐飞”我的眼泪鼻涕一起喷出来,“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乔安也就是仗着你喜欢她,你没看见她看到陆远扬那样吗跟你看见她似的,咱们半斤八两差不多惨,你凭什么一直欺负我”我小宇宙燃烧完,齐飞站在原地,睁大眼睛,没接话。说完我就后悔了,特别后悔,因为我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齐飞难过着,还在掩饰难过的样子。我们之间的喧嚣过后,沉默显得尤为可怕,身边尘埃牵引起的空气,颤抖得快要出现裂缝。“哎呀,其实我,就是,觉得,我没,什么”我开始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刚才的话。在乡野间的洗头房门口,纵然大条如齐飞和我,也经受不起这样的尴尬。没等我把语言组织囫囵,他上前一步,突然扛起我,像拎一袋大米,把我甩到身后,他就这样扛着我走向公路边,站在没油的小跑前拦车。“喂,喂,放我下来,脑充血了”我张牙舞爪挣扎着。“充点血比空壳好。”
车头灯一次次晃过我的眼睛,车屁股灯又一次次映照我的后脑勺,齐飞不满地嘀咕,“还巧克力没了呢,明明是在心疼名与利吧。”“活动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已经来不及了。”我依旧无力挣扎着。这时候手里的手机响了,是陈乔治请求的faceti。我心想这家伙也太残忍了吧。我都已经参加不了活动了,还非要给我直播一下活动现场吗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起电话。脑袋倒着,妆全花了,头发飞起来,特别像爱因斯坦,面对满屏摄像机镜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给大家问个好呀。”我听到陈乔治妖媚的娘娘腔,之后屏幕上出现他的大脸,他看到我立马露出惊慌的表情,恨不得焦虑得瞬间额头冒汗,“要死啊倪好,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我悬在半空中,傻乎乎地对着摄像头傻笑,呵呵。呵呵。我想起几天前买完衣服回办公室,陈乔治对我说他们同志圈有两个特点,一是要一眼能看出对方是不是gay。几次和公司以外的人开会他坐我旁边,用笔戳戳我胳膊,眼神特别暧昧地告诉我,“三点钟方向的那个男的是个gay,”我反驳他,“你怎么知道,万一人家只是个单纯的娘娘腔直男呢”他特不屑地哼一声,“我们同类就那么几个,再认不出对方,这个圈子怎么繁衍后代,早灭绝了。”三点钟方向那男的突然抬头对陈乔治说,“是啊,我是gay,怎么,你想泡我”气氛僵住,我惊讶地看看三点男gay,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