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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永安帝对待郝春就像是待亲儿子,那程怀璟待陈景明……那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陈景明笑了笑,薄唇微勾。“啊,可是一切在侯爷你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
陈景明转头认真地盯了郝春一眼,那一眼直盯得郝春心底发毛。
“阿春,倘若你我二人拿住这块碑作把柄,你猜帝君会如何?会不会……”
“什么都不会发生!”郝春厉声打断他,坐在木椅内大喘气,许久后,在渐渐暗下去的暮色里瞪视陈景明,一字一句地咬牙冷笑道:“你疯了!”
陈景明背光立在暗影处,居然没反驳,只淡声道:“这是当朝大司空与那陇西李家旧主私通的证据,阿春,你我都明白,这对帝君而言意味着什么。”
郝春直勾勾瞪着陈景明,就像是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认得他。
陈景明任由他看。在陈景明身后是那块墨汁淋漓的墓碑,黄河水声滔天,暮色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得汹涌。进一步,或许就能当真推翻了应天的天。
程大司空才是应天那个真正主掌朝政的人,他手底能定夺世人生死,是帝君唯一真正亲密的枕边人。可也正是这位程大司空,背叛了帝君,在黄河碎石滩边替另一人立了空碑。生之所系者、魂兮归处,墓碑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死生牵系。
程大司空心底曾有过别人,这块墓碑就是货真价实的证据。
郝春赫赫地喘着粗气,手指捏住的乌金吞口匕首不知何时掉落,水声滔滔中只闻心跳声怦怦。
“毁了吧!毁了程大司空替李仙尘立的碑。”郝春听见自己声音飘出去,空荡荡的,就像个暮色中的亡灵。“陈景明,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
陈景明静静地走回到他身边,俯身,逆着暮光望着他。“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因为……帝君这一辈子只有程大司空一个人。”郝春怔怔地咧开嘴,笑声很轻。“帝君拿大司空当命,若是这事儿让帝君知晓,他会疯的吧?”
陈景明拿手按住木椅,默了默,忽然勾唇笑了声。“所以这才是我们能拿住的把柄。”
应天史册内从不曾记载的是,永安元年冬的程怀憬曾佩银印青绶,策马过潼关,私下里做了件极秘密的事儿。程怀璟当初是去应诺,与北狄诸蛮订约百年无战事,以及马匹贸易细则。那年尚未成为应天. 朝只手遮天的大司空的程怀璟,不仅是应天使臣,更是那位陇西李家家主李仙尘的故交。
于黄河碎石滩边,程怀憬竟亲手替李仙尘立了一座冢。
“不……不能够,这事儿不能让帝君知晓!”郝春仿佛突然间从梦中惊醒一般,赫赫地喘着粗气,断然道:“程大司空可是你的恩师啊!陈景明,你丫是疯了,才会想到去要挟他!”
陈景明俯身静静地望着郝春,两缕松墨烟长发从鬓角垂落,他整个人在朦胧暗光中静得像一尊玉佛,又似那踏水穿过幽冥的魔。眼眉低垂着,在愈发暗沉的暮色中淡然反问道:“哦?有何要挟不得?”
郝春仰起头,认真打量逆着光的陈景明。
陈景明今日穿了件布袍,很素朴,甚至比他昔日落魄寄宿伏龙寺时更素朴,可是夕阳落在他身侧似乎镀了层蒙蒙的暗红色的光。黄河碎石滩历来都是兵家地,这家伙立在一座荒坟空碑前,背后是半轮即将没入水中的圆日。那座墓碑上泥沙俱在,他……看起来也有点儿古怪。
郝春说不清为什么觉得陈景明古怪,他只觉得不安。“艹,你丫当真忘恩负义!好好儿地,你去长安城也就去了,小爷我也不与你辩,至于去了长安城后陛下会不会把小爷我给宰了,我都不管了。如今小爷我一切都依着你,可你呢?你好好儿地作什么妖?你这是嫌命长?居然敢去挑拨陛下与程大司空床帷内的事儿!”
陈景明长长地叹了口气,垂着眼望他。“阿春,正是因为此去长安,帝心难测,所以我才突然想到,若是让陛下知晓恩师原本心里头的人不是他……”
“停!”郝春瞳仁微缩,厉声打断他。“所以你就要拿这块碑去换小爷我的命么?”
陈景明果然停下不说话了,只静静地望着他。
沉默有时比言语更有力量。
郝春只觉得窒息。他心口疼的厉害,又似乎不能呼吸般,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他。
淡而白的月爬在西南角,又或许是西北?郝春只觉得眼睛竟似又看不清楚了。他看不清今儿个的日与月,也看不清陈景明这个人。
他只觉得这家伙异常可惧!
过了好一会儿,郝春哑着嗓子笑了声。“若是有朝一日我背叛了你,或是阻碍了你往上爬的路……陈大御史,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对我?”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献礼!预告一下,正文还剩下最后一个章节就完结啦!加油干啊啊啊啊啊
啊我差点忘了备注:李仙尘那块碑上的字是曲词儿,在上本书《权臣》里也写了的。
第66章 大结局上
黄河碎石滩。
郝春怔怔然问出的这句话,就连陈景明都不能答。事实是陈景明从未想过,事到如今,两人都已经这样如胶似漆了,郝春居然还是会这样想他!
“侯爷怎会这样问?”陈景明俯身,修长手指用力地按在木椅两侧,呼吸声忽长忽短,指尖恨不能迸出血色。“你我是怎样的情分,你怎可拿自己与旁人比?”
“……程大司空,于你也是旁人吗?”郝春哑着嗓子笑了声,一双异常明亮的丹凤眼内满是嘲讽,也不知嘲讽的是谁。“陈景明,你知不知道你这人,原来是没有心的?”
陈景明抿紧薄唇,在渐渐暗下去的暮色中看着郝春。他身子笼在郝春面前,单薄而又冰凉。
郝春也觉得自家胸腔内的这颗心很凉。他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忽然回神,抬起手,用手中一直握着的乌金吞口匕首抵住陈景明心脏,厉声逼问道:“陈景明!你丫到底要如何?你还有多少事儿瞒着小爷?!”
匕首锋芒雪亮。日头已经彻底落下去了,半轮月亮起来,又似乎笼在乌云后,再洒不出从前那样清亮的光辉。
他和他,也再回不到从前那两个任性负气的少年。
陈景明呼吸声突然沉重,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最后他闭了闭眼,猛地用那只右手按住郝春抵在他心口的那柄乌金吞口匕首。
这把匕首原本是宫中御赐,锋利无比,陈景明这一抓,掌心内便被切割了深刻的口子,鲜血淋漓地滴落。
“阿春,”陈景明睁开眼,满手血腥地望着郝春,嗓音里有不容忽视的深情。“我说过,这世上的人俱是枯骨,只有你是不同的。”
郝春直勾勾地扬起脸瞪着他,耳内鲜血声滴答,可是